这里的人们也跟唐代一样,热衷此道。唐朝《封氏闻见记》有这样的记载:“茶道大行,王公朝士无不饮者。”然而流传到我们这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诸侯豪族们附庸风雅成癖,更为推波助澜。
室町末期,相对于从前各种由皇室、贵族、武家、文士、僧侣、富人垄断的主流茶会,由平民百姓组办的饮茶活动“云脚茶会”也开始出现,在这些初期的平民茶会中,奈良的“淋汗茶会”非常著名,它采取的草庐式建筑后来成为茶道建筑的典范。在我师傅这里,就是以草庐为茶庐。其尊奉的茶道先哲有唐朝《茶经》的作者茶圣陆羽和在少室山茶仙谷茶仙泉隐居时写下《茶谱》、《七碗茶诗》的唐朝诗人卢仝。
有乐虽然号称利休门徒,不过千家并没把他算进去。利休的不审庵由江岑继承,属于利休正统的嫡脉。
其实有乐之道,似乎更接近于我师傅这一派,而且杂揉了很多其它东西,包括不知哪儿弄进来的东西。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仿佛与己无关。世俗置否,他也不以为意。自得其乐,这便是有乐流的精神。
他把我领进家里之后,我就常常看不着他影儿,大多数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会不会是找利休去了?”听闻我探问,藤孝摇头说道,“不好说。”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啊?”由于我不明白,藤孝啧然道,“说不准。按说他今天应该会去找利休,去的话恒兴大概会跟他一起去,免得他又半路不见了,猴年马月才露面。不过恒兴也不见了,或许有乐去不成也说不定……总之,你别管他,你自己玩你的。我们都习惯他这样了。”
我纳闷地问:“光秀在那边干什么呀?”
“找衣服,”藤孝拿着一簇带枝儿的竹叶遮掩脐下,探头张望道,“他撅着股在院子里伸竹棍儿挑取信正晾在杆子上的衣衫。刚才你从窗子那里看见信正没有?”
“看见了,屋里还有好多书。”我伸着脑袋望了一望,问道,“不知是什么书啊?”
“哦,他胡编的古里古怪故事,没人看的。”藤孝微笑道,“记得书名好像叫‘星河古什么穿越’之类……总之,不知所云。你不要跟信正说话,他会把你说晕,弄乱脑子还是轻的,我儿三斋说信正没事就喜欢钻研琢磨一些古里古怪的名堂,包括崂山术、道家的羽化飞升、仙家的九重天之境各个入口进出寻奥、天外飞槎、奇肱国飞车、玉米和蜜蜂的神秘来历与金星的奇怪关系溯源、天茧等等莫名其妙的东西,结果汇集成书,没人看得懂。”
我听得好奇心难抑,忍不住要去拿一本来翻看,忽听信正在屋里说道:“外边是谁在偷我衣服?光秀大人和幽斋吗?不如进来陪我喝杯清茶,等一下我送你们两件干净的长衫。”
本来我已绕到窗后,探手刚要伸去拿堆陈及窗之书,趋身之际,却被树枝搭衫,此时闻听信正在屋内又说道:“外边还有谁?都请进来罢,好久没人到我这儿作客了。”藤孝与光秀互打手势,不知有没拿到衣衫就溜开了。我一挣身,被树枝勾开了衣襟,只见一人从树后转出,拉我避去树影里边,抬指贴唇,低声说道:“嘘!你衣衫不整,别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露出酥胸多不雅观!”
“啊,我露胸了吗?”我闻言忙要掩胸,那人眼光疯狂而觑,忽有所见,啧然道:“胸脯上有明显的手印,究竟是谁留下的‘咸猪手’痕迹?”
我低头瞧了瞧胸口,红着脸说道:“先前爬出池子之际,似乎昏暗中不知被谁摸了一把,当时忙于躲避你拿来的那个炸鱼之物,也没在意……”眼光疯狂之人冷哼道:“如此大事怎么可以不在意?这分明是‘禄山之爪’,不是一般的‘咸猪手’袭胸这么简单。”
“谁的爪?”我听了一怔,不由讶问。眼光疯狂之人拉着我往树丛间乱走,没回头地说道,“安禄山。你没听说过这个人吗?”
“刚才我被一个名叫安禄山的家伙摸了吗?”闻听我愕问,眼神疯狂之人转面说道,“安禄山这家伙摸的是杨玉环,不是你。”
我听得摸不着头脑,掩胸而行,问道:“是不是‘贵妃醉酒’的那个杨贵妃被摸了呀?”
“对,然而这里重点不是讲醉酒被摸。”眼神疯狂之人说道,“所谓‘禄山之爪’这样有名的掌故你没听说过?安禄山仗着唐玄宗的宠幸,经常进宫胡玩,一有机会就摸杨贵胸……啊,不是……摸杨贵妃的胸。为了保护胸脯,不被‘禄山之爪’抓坏,据说杨贵妃发明出了胸罩这个东西,后来这个神奇的发明通过丝绸之路流传到了西方,聪明的妇女们进行了种种改进,使之广泛应用,此后方兴未艾。”
我听了之后如坠云雾里,懵道:“然后呢?”
“这个故事的重点不是然后,”眼神疯狂之人说道,“其重点是,安禄山这个家伙胆敢在唐明皇眼皮底下对其心爱的贵妃干出这种小动作,可见他内心里暗藏的不轨之意其实一直以来就掩饰不住。后来安禄山举兵反叛,并不奇怪。因为一直有蛛丝马迹可寻。日前你曾含蓄提醒过我,委婉地说要小心祸起于萧墙之内。我听了之后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直到先前我被‘咸猪手’摸股,刚才你又遭‘禄山之爪’袭胸,足以引起我的警惕。在我眼皮底下竟然发生这种无耻勾当,看来我们当中有安禄山。更确切地说,先前安禄山那样包藏祸心的家伙就躲在我们泡澡的池子里面。你说,他究竟是谁?”
“我有提醒过你要出事吗?”我闻言难免纳闷道,“不知你们这里会出什么乱子啊?先前他们还劝我说留下来就没事了呢……”
“谁说没事?恐怕迟早将会有大事要发生,”眼神疯狂之人冷哼道,“然而你就爱卖关子、装糊涂,不爱跟我明说。从小就会跟我打哑谜来着。先前连我都被偷袭了,究竟是谁干的,你心里就没一点谱吗?”
我红着脸说道:“我干的。”
“什么?竟然是你……”眼神疯狂之人听了一怔,我连忙又说道,“先前我觉得是你从水里伸手掐我腰股一把,我忍不住也掐还你一下,咱倆扯平了对不对?”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光秀或者秀吉……”眼神疯狂之人懊恼道,“那又是谁摸黑趁乱偷袭了你胸脯,并且在酥胸上留有鲜明的指印……”
“这个就真不晓得,”我整理衣襟,转头说道,“如果不是你,想必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还在信正那边屋檐悬挂的灯光照映之下让你瞧出有些隐约可辨的印痕,不过这会儿什么都看不清了。你拉我离那片院子这么远干什么啊?”
“我没著衫,”眼神疯狂家伙在树影里低哼道,“不想给太多人看到我这样子。咦,你的衣服怎么不被偷呀?”
“是被人偷走了衣服吗?”我讶然道,“还好没跟你们的衣服放在一起。我把自己洗过的衣服藏在池子另一边的石头后面。虽没晾干,不过还可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