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没法子像先前那边糊弄过去,他得想个法子……想个好法子。
见窗子外头还黑着,他什么都顾不上了,顶着一头冷汗步履蹒跚地下了床,立刻叫来何保忠,在他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之前,让他帮他换上一身骑马的衣裳。
“走……背我出去……”他说了几个字,就只顾趴在何保忠背上直喘气了,“别留在这,咱们悄悄地走,快!”
不用多说,何保忠一下就明白太子爷要做什么了,他也知道太子爷生病这事一向牵连甚大,为保下小命,连忙将他背起,呼哧呼哧往外走。
何保忠熟练地捞起门后悬挂的箭囊与长弓,另一手眼疾手快抓起水囊,等到了行宫后门,又先将太子爷安顿在廊下,自个去马厩牵了一匹马一条狗,看马厩的老太监见是太子身边的何总管,点头哈腰地迎了他进来,何保忠趁此机会说了一句:“太子爷要出门猎鹿,你们马可喂饱了?”
这个点虽然还太早,但有些贵人就喜欢摸黑上山打猎,这才彰显得出厉害呢!老太监没多想,连拍胸脯:“何总管,太子爷的爱马,奴才全喂的是青稞、黄豆掺起来的精料,昨个还在草料里添了上好的大粒青盐,好得很!您只管放一百个心!”
何保忠仿佛很满意地转了一圈,镇定地牵上太子爷最喜爱的黄骠马和精明能干不爱叫的老黄狗,回廊下接应了太子,扶着太子上马,用相同的理由命令值守禁军开了门。
胤礽头昏眼花,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却还是强撑着直到行宫的灯火被抛在远处,门口的禁军都瞧不见了,才松了力气趴倒在马背上。
索性这马跟了他好些年,极通人性,性格也乖顺得很,见他脱力趴着,缰绳都握不住了,也没有烦躁,反而打了个响鼻,自个将缰绳咬在嘴里,马蹄走得更稳当了。
离这儿最近的就是麋鹿园,他们便直奔那儿去。
自打起身以后,胤礽难受得看东西都天旋地转,但方才伏在何保忠的背上,将要出门那一刻,却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床帐子被风吹得扬起了一个缝隙,阿婉安睡的身影让他稍稍安心。
胤礽连哈哈珠子也没带,只带着何保忠一个人,何保忠被狗牵得跌跌撞撞,他一路昏昏沉沉地趴在马背上,两人趁着黎明前漆黑的夜,走到麋鹿园。
他们停在密林之中,先将狗散了出去,何保忠就把自个当做肉垫,让胤礽能靠着他休息。
胤礽睡不着,冷汗止不住地流,直到天际四角慢慢露出青灰色,他手上力气恢复了一些,没一会儿,那条跟了他已经十年的老黄狗便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也不吠不叫,两只眼睛在黑夜里好似灯笼般发着绿光,只低头咬了咬胤礽的裤子。
胤礽知道它寻到猎物了,跟着走了一刻钟,原来这密林深处有一处水潭,茂密的树林将清寒的晨光分割成一束一束的光柱,散落在铺着厚厚枯枝腐叶的土地上,几只鹿披着晨曦低头饮水,其中还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麋鹿。
胤礽从箭囊里抽箭,抬手搭弓射箭。
他八岁就会双手开弓了,五六岁跟着康熙去景山骑射打猎,就射中一鹿、四兔,康熙十分高兴,听说康熙连着三天在上朝的时候和文武百官夸赞:“朕的太子好棒棒……”听得大臣们牙根发酸,又只能也跟着夸:“是是是,皇上您说的都对对对……”
康熙二十一年行围时,胤礽还射死了一只老虎。
就骑射功夫来说,胤礽并不逊色,他只是单纯没那么喜欢,所以才会让人觉着在这方面比不上事事争先的大阿哥。
如今虽然病得厉害,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胤礽还是抓准时机连发五箭,箭矢破空而去,掠风声惊动了安逸的鹿群,负责警戒的鹿发出急切的呦鸣,一瞬间鹿群作鸟兽散。
但或许是力气不足,他五箭中唯有一箭射中了那只小麋鹿的腿,麋鹿群受惊狂奔,老黄狗却低俯下细长的身子,像闪电般朝受伤奔逃的小麋鹿狂奔而去,一个飞跃就咬住了那小麋鹿的伤腿,将蹦得老高的麋鹿硬生生扯倒在地,滚出一地黄土。
那小麋鹿发出稚嫩的哀鸣,四肢还在不断挣扎,黄狗用两只前爪狠狠压住它的身子,直到此时才低声咆哮起来。
这只黄狗正是他五六岁打猎时,康熙送给他的,他给黄狗取名疾风,因它跑动起来迅疾如风,快如闪电,即便如今年纪大了,也不别的猎犬差。
胤礽见黄狗拖着麋鹿的后腿回来了,便松了一口气,扔了弓箭扶着一旁的树干不住地喘气,何保忠连忙过来递上水囊,他仰头喝了一口,却连下咽都觉困难。
“拿盐巴裹在鹿的伤腿上,别叫它断气了,等会抬着鹿直接去皇阿玛那儿,就说皇玛嬷近来有些食欲不振,我也担忧不已,想猎鹿送回京城给皇玛嬷佐餐,求皇阿玛能立即派人快马送回京城,好让皇玛嬷能吃上一口新鲜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