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喇,你先退下吧。”
太子爷眼皮不抬,把那“手脚先下难产”那一页仔细折了起来。
花喇“嗻”了一声倒退着走了出去。
与何保忠擦肩而过的时候,果然又听见他鼻孔冒气,这家伙属牛的么,怎么就紧盯着他?
但何保忠内心是委屈的——说好的非他莫属的“掉脑袋”的活呢?怎么还把花喇那个不安好心的家伙放进屋子里来伺候了?这满桌的书岂不是被他瞧去了!这不是他与太子爷之间的秘密吗!
胤礽冷眼瞧着花喇出去了,书他是故意摆的,梦里已经不止一次隐示毓庆宫里有不忠之人,在第六个梦里,何保忠与阿婉都因“毓庆宫宫人告发”一个进了宗人府、一个丢了性命,而这第八次的梦中,胤礽还是有一种并非意外而是人祸的感觉。
他让何保忠把书放在一边,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黎明未至仍泛着血色的夜晚。
梦中那不知名的偏殿,胤礽经过一日的回忆、揣测,觉着应当是宁寿宫的某一处屋子,因为那梁柱屋顶皆为黄琉璃瓦盖,宫中能铺黄琉璃瓦的宫殿也就那么几个。
浓重的夜色下,梁柱上都是新贴的桃符与春联,檐下、院子里各处的树梢,都挂了一排喜庆的红灯笼。来往的宫女太监穿得都是簇新的袄鞋,能布置成这样,想必就是年节下了。
胤礽跟着那些送水送汤的太监进了偏殿,血腥气便浓重了起来,但太监们不能进产房,东西交给门口粗壮面生的婆子,便退下返回去再忙下一样活计了。
隔着屏风与门帘子,他听见了里头高低起伏的痛叫声,听得他心慌不已。
他想进去,突然却有个面熟的宫女冲了出来,哭嚷着说:“侧福晋出了好多血!快叫太医进来!”
胤礽心砰砰直跳,定睛一瞧,竟是青杏。
这样惊险的时候,太医们也不知去了哪里,还有……梦中的他又去了哪里?这样的时刻他怎么能不在阿婉身边?
外头又一阵人仰马翻,人一遍遍往外头跑,添金好半天才不知从哪儿扯过来个白胡子老太医,跑得气喘吁吁,胤礽就见那太医自个也慌里慌张,踩上楼梯时险些摔了一跤,幸好添金紧紧把住了他,他进了产房没一会儿,里头哭喊的声音就弱了,没一会儿,青杏就着急忙慌拿了个方子递给外头侯着的添金让他感觉去熬药。
胤礽就好似被梦中无形的力量定在这方寸之间,他进不去产房,也出不去院落。
他想去瞧瞧阿婉如何,到了门前就好似碰见一个无形的壁垒,怎么也越不过去,想出院门也出不去——添金方才不是从太医院的方向过来的,他竟然是从这个院子后头的角门里把太医拽过来的,这就奇了,太医为何没有提前候在门口,而在宁寿宫的另一处院子里?
他在这梦中,就好似掉入个笼子,什么都瞧见了又好似什么都没瞧见。
随后,他就瞧见何保忠也在出现在那角门外头,把添金招来问了问情形,添金急得跺脚:“太医方才针灸过后止住了血,但先出来的是脚!说侧福晋受惊横生倒产,又气血两虚,开了方子让奴才赶紧煎过来,服用两剂,他再以针刺儿足使其转身,若还不能产下,母子具危!如今……太子爷还不能过来么?”
何保忠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万岁爷在那儿,你让太子爷怎么过来?”
胤礽就奇了,他去了哪?为何皇阿玛在他就不能过来?
这可是关系皇嗣的大事,他就是抛下正事过来也是应有之理啊!
可惜梦里没有给他答案,他见何保忠打听明白了,一刻也不听地回身沿着甬道一路狂奔,他奔向了另一处在漆黑夜里灯火通明的院落,胤礽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猜测,阿婉恐怕是过年庆贺礼数太多,不慎动了胎气,于是只能就近在宁寿宫临时搭了个产房生产,因此生产的东西、太医一时有不齐全,也是正常的。
而他若是跟着皇阿玛在前头领宴,蒙古八旗各部、文武百官都在,他一时过不来也情有可原。
但为何何保忠去回话的方向,竟然是与阿婉所在产房相邻的另一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