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褚闻言笑道:“不瞒你说,我这一生,幼时过得实在顺风顺水,以至到了需要长大的时候,尽去体会‘不好受’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瞧瞧能有多难过。”
小光被她一句回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真是有病。”
佘褚骤然被骂,有些无辜。
她看着小光坐在桌边,无聊地玩起桌上炭笔,莫名想起幼时她母亲丧时。
那时她大概也就和现在的小光差不多年纪。一朝失恃,伤心绝望,哭得是惊天动地。乌陵行那会儿着急忙慌的哄她,让佘褚不要伤心,说他会一直陪在佘褚旁边,一定争取比佘褚死得晚。她那会儿是怎么回的来着?
哦——
“乌七,你好狠毒的心,我都没有母亲了,你还咒我活得比你短!”
现在想想,真是惊天之语,错把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
乌陵行和她一同长大,见过佘褚的弱小,也见过佘褚的脆弱。在佘褚恐惧金风殿的冰冷时,是他偷偷从扶桑宫溜出来,陪她渡过漆黑的夜晚——虽然更多的时候,是佘褚持灯去扶桑宫陪他。然而不开玩笑的说,若论这世上谁最了解她的弱点,羽惊都未必及得上乌陵行。
她未长成时,身旁尚有乌陵行,身后有羽惊。
然而这孩子未长成时,她的国家先没有了。不说被迫长大,她甚至连长大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要做出很多成人都无法做出的决断。
如果厌火国没有灭……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佘褚静静翻过身去,小光察觉到她视线不在追随,面色古怪道:“你看了我半天,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佘褚懒洋洋地、她没有回身:“我应该说点什么吗?”
小光不满:“朱别就会说,他还会给我讲故事。”
“那我可能不如朱别。”佘褚说,“我只会夸奖别人,你想得到我的夸奖吗?”
“谁要你的夸奖!”
小光闻言神色更古怪了。她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哪有人像你这样的。”
佘褚心说,她这样都是好的。羽惊连夸人都不会,乌陵行更好,只会讲鬼故事。岐覆舟,岐覆舟倒是讨人喜欢,但你要是真喜欢上他,那可就是灾难的开始了。
小光听不见她内心的话,她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回头最后一次劝佘褚:“月亮快要到东边了,你真的不要我帮你睡着吗?”
佘褚分毫没有改变主意。小光见她如此固执己见,倒也想看看她的骨头是不是真有她嘴巴这么硬。
于是她也没有随着厌火国人一起归于埋
尸之地(),而是在原地?()_[((),等着看佘褚的洋相。
随着月光偏东,屋外欢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当一缕光刺破黑与夜的交界,佘褚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浑身上下都如同坠入了泥潭般,连动一动都艰难。
白日的光将一切夜间的美好都褪去了,只有悬在海面的月亮留有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