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来路
◎他走过很长一段路。◎
舒念如被牵引,伏身向下,一时间浑不知身知所在,唯唇畔微凉,如炎夏冷玉,粘腻柔滑,引人沉迷。缠绵辗转不知几时,渐觉崔述双唇微启,一点温柔的水意,突破齿列,与自己反复纠缠。
舒念如被雷击,匆忙退开半尺。
崔述只觉身畔温柔瞬时冰冷,骤然开目,忙探一只手拉住她衣袖,盈盈看她——
原是冰雪清溪般一对眼眸,现如今粉光融融,有水意濛濛,如凝泪珠。
舒念看得刺心,双掌覆在他眼前,哀叫一声,“我大约真是疯了,你杀了我吧。”脑袋不由自主便耷拉下去,好巧不巧正抵在他胸前——
便觉他胸膛轻轻震动,隆隆的心跳携着连串笑音将她密密环绕。瞬间羞臊难当,正待起身退后,肩上一紧,被一只手牢牢按住,仍旧贴在他胸膛之上。
耳听他笑声轻盈,不知多久过去,才渐渐平息。肩上那只手松开些许,在她发间缓缓抚弄。
舒念丢脸到了极处,既无脸可丢,便无所畏惧,伏在他胸前,大喇喇耍赖,“小吴侯今日不杀了我,难保从此后还有许多下回。”
黑暗中便听崔述一声轻笑,“我很期待。”
舒念被他反将一军,深觉日后难得再占小吴侯便宜,难免失落,默默听他心跳一时,忽道,“阿述,若甘门主有个好歹,你要如何?”
却是半日不闻回音。
舒念心中一动,轻轻移开他手臂,起身看时,却见崔述双目轻阖,鼻息匀净,已经安然睡去,唯独双唇微启,隐约含笑,仍是方才的模样。
舒念扯过凉被将他遮盖,越看越觉沉迷,伸指在他鼻尖轻轻一按,“傻瓜,做个好梦。”
崔述睡梦中轻轻一动,缩起手足,将自己蜷作一团,贴在舒念枕畔,昏昏睡了。
……
崔述入了梦中。
他走过很长一段路,初时暴雨如注,他蜷在树洞之中,又冷又饿,有一双温暖的手牵他出来,引他一步一步,走过吴山千阶白石,立在风雨台下。
又一时骄阳似火,他持一柄铁剑,勉力挥动,臂间骤然剧痛,铁剑坠地,他仓皇抬头,烈日下一人俯首看他,神情冷漠,“一入武门,便需知唯强者存,唯强者尊,在人驾前俯首,或是雄霸天下,你自己选。”
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习武原是辛苦事,稍有失误,便被罚在锻剑楼的三尺见方的黑室中,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没有食物,只有清水,无人言语,只有自己,活动范围不过足踝铁链所及,一尺方圆。
小小年纪,便不敢有分毫失误。自古严师高徒,他以为阁中诸人皆是如此,直到一日,遇见苏秀。他鼓足勇气去问阿爹,得到不过一条冷鞭,一日囚禁。黑暗中,他的阿爹隔窗告诉他,“阿秀天资有限,楼中独你是习武奇材。藏剑楼的未来,阿爹唯有指望你一个。阿述,莫叫我失望。”
他再不敢有分毫怨言。首次领命下山,便往河套,黄河雨夜冰冷,水流湍急,砸在身上仿如铁锤重击。他咬牙忍耐,以诡谲的身法和男孩稚气的脸庞叫一众水鬼放松警惕,分头击杀。
第八第九两只水鬼终于察觉,与他一场正面恶战,浑浊的激流之中,不知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刺死九水鬼时,身畔河水俱成鲜红的色泽,肉体的痛楚早已麻木多时,他渐失知觉,身体在鹅毛不浮的急流之中,上下翻转,随波逐流。
他害怕死去,惶急起来,“阿爹!”
便觉一只手紧紧握住自己,温热的手掌抚过额际,黄河水骤然消退,他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喘息一时,却听一个人小声道,“别害怕,是我。”
他不知是谁,却知这是他最后一块浮木,便死死攥在手中,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黄河水凭空复至,瞬间汹涌,冷冰冰将他生生没顶——
他一时滚烫,又一时冰冷,迷离间听人议论,“十四岁便杀九水鬼,简直天纵奇才,贺兰大人传九鹤令,下任鹤使便在咱们藏剑楼啦。”
十四?他分明只有十一岁。
他挣扎呼唤,却无人来,昏沉中不知触及何物,一声碎响,有人在窗外说话,“应是醒了,要不要回禀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