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崔烈当然还不至于有这等昏昧举动,去利用这份交情来给河北世家谋求什么优待,但让分属同宗的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都在此番冀青二州交接里保全下来,总还是无妨的。
二崔多出清流名士,除却他这个一步走错的“铜臭之人”外,举家家风更近乎于陈郡袁氏,其实就算崔烈不亲自来求,这份灾厄也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毕竟,乔琰何止是承了崔烈的人情,也承了崔寔那份撰写《四民月令》农书的人情。
但崔烈的亲自到来,确实要比这些所谓的官职委任事实,更有一番令河北未曾涉事世家不必惶惶终日的效果。
乔琰朝着崔烈回道:“做出抉择的主动权原本是在他们这里的,也没人逼着他们,袁本初为了拉拢河北世家,不惜杀郭图逢纪以示起决心,可见他们的地位。都说为政以德,既已无德,何必为政!”
崔烈怅然道:“诚如陛下所说,既是咎由自取,必当杀其首脑以儆效尤。事实上,陛下已经留情了。”
要不是乔琰没有将那番刺杀放在台面上来说,就连将其作为对袁绍的斥责都不过是一句带过,河北世家遭到的血洗势必要比今日还要可怕得多。
那可是行刺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哪里是什么随便说说的事情。
就算乔琰不打算对一场并未得手的可笑刺杀投以多少目光,她的下属之中能忍受有人居然怀揣着此等想法的,都绝不可能会有几个!
尤其是最将乔琰当做偶像的吕令雎,直接提着她那把长枪就跑去找那位始作俑者算账去了。
所幸她还没冲动到把袁绍的脑袋给当场敲开花,而是在看着袁绍数了半个时辰的麦子之后转头离开。
崔烈原本还以为,这是吕令雎觉得袁绍从原本的大将军变成今日这等囚徒模样已经够惨了,还是不做这等落井下石之事了,结果没过两个时辰,在袁绍的囚牢不远处就多出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从吕令雎这里领了办事的工钱。
前者负责在袁绍只能吃牢中伙食的时候在他对面吃席,另一个则负责在袁绍的对面数大豆——数出声的那种。
崔烈一问之下才知道,第二个是吕令雎问了司马懿之后从他这里得到的建议。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可怜一下,袁绍本就不怎么样的处境,还要在此时再雪上加霜一层,还是应该感慨,乔琰所栽培出来的下一代接班人真是……本事惊人。
而这些其实在他这里还能算是孩子的二代官员,虽说手段如此,却也从未有打扰乔琰计划令其难办的举动,在分寸感上表现得并不差。
反正也正如乔琰所说,对于有些人而言,活着看到大雍的蒸蒸日上,活着遭受这种种磨砺,远比死了更为折磨。
何况,袁绍想要借此保全他的三个儿子,难道真能如他所愿吗?
能如沮授审配一般身处高位却还颇得名望的着实不多!
在短短半月之间,先后殒命的冀青二州名流已令这邺城长街上的行刑之地几乎为血色浸透。起先,那些闻讯赶来的民众还有些犹豫,不知乔琰所提出的这等举措是否只是在作秀。
但大约是刘辩之死给了他们以举报的底气,又有第一个被杀的罪臣为例,一条条申诉上报的罪状都陆续呈递到了乔琰的面前,也随着她的下属陆续接掌冀青二州卷宗予以验证。
很是不巧,这论罪当斩之人里就包括了袁尚。
最得袁绍喜爱的袁尚能在被曹操擒获之时说出想要冰来降温,已不难让人猜到,他平日里所能得到的宠眷优渥到了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