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不到开宴的时辰,侯府丫鬟们先给各桌上了茶水和饮子,又上了几道以杏为题的前点。诸如香酥可口的杏花饼,软糯如蜜的杏花酱,还有去岁择出来的杏仁制成的各种酥和酪。
夏莳锦陪着孟氏逐一招呼,细心的小娘子和年轻郎君们都发现她这次回京后与以往似有些不同了。就说穿着,过去她偏爱素淡,今日却是难得挑了件极为夺目的。
上身穿着一件翠烟衫,下配天水碧的六幅罗裙,裙摆处的水草纹上掐着银线,行走间光辉流转,那水草便似活了一般随波轻摆。
旁的年轻娘子多是粉裙,在这红粉堆云的杏园里实难与花朵争辉斗艳,偏她一身嫩绿,于飞花中点翠,属实是打眼,直引得那些年轻郎君不断侧目偷觑。
初春尚带着几许寒气,吕秋月却不住地拿手中团扇给自己徐徐扇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燥意。
近旁坐着的一位小娘子悠悠开了口:“县主这是何苦?明明见了便气,却偏要来找气生。”
吕秋月手上动作停下,乜了一眼说风凉话的娘子,不由笑起:“段莹,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我不过是半斤八两。那晚郡王妃掐着点儿来安逸侯府,想必不只是看笑话这么简单吧?”
段莹低头浅笑:“是,我母亲自有她的算计,可是你恼我又是为哪门子?说难听些,你我在皇后娘娘眼里都不如那个夏莳锦,既然双双无缘东宫,就算不上敌人了。”
这话虽有几分扎心,不过说得倒也是事实。
段莹是北乐郡王的嫡女,太子的表妹,算是占着近水楼台之便。而吕秋月曾有汴京第一美的头衔,亦有另一种优势。早前二人竞逐太子妃之位并不是什么秘密,二人处处互别苗头结了几年梁子,不想半路杀出来个夏莳锦,直接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安逸侯府一家过去是住在洛阳的,夏莳锦及笄那年才搬来了汴京,只留下老夫人还留在洛阳。而夏莳锦一来汴京,就挤去了吕秋月汴京第一美的头衔。
打从夏莳锦出现后,吕秋月和段莹倒是不会继续相看两厌了,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先前的戏谑调侃,也不过是习惯成自然,并不会着恼。
孟氏作为主家招呼到她们这桌来时,夏莳锦只跟着却一句话也没说,倒不是瞧着吕秋月不顺眼,而是看到户部侍郎夫妇也在这桌,不免有些诧异。
待孟氏客气几句离开,夏莳锦便赶紧问:“母亲,陆大人和陆夫人为何也来了?”
“你说的是户部侍郎那个陆大人?”
夏莳锦点点头。
“我既下了邀贴,人家陆大人和陆夫人方便自然就来了,这有什么不对?”
“他们才死了儿子,虽说不必守倒孝,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人,母亲怎好邀人来赏花?”
孟氏先是一怔,继而蹙了蹙额:“你这孩子在胡吣些什么,陆大人的儿子活得好好的,正在那边同人寒暄,怎就被你一张嘴给说死了?”
宴间事多,孟氏只说了夏莳锦两句便接着去忙了,夏莳锦却立在原地,望着先前母亲指过的方向目瞪口呆。可不是,杏花树下本该死了的陆正业此时正在同一位小娘子避开人群说话。
夏莳锦仔细盯着他们瞧了一会儿,看出他似是在调戏那个小娘子。同时也发现他抬手为小娘子拂去头上花瓣时,手臂有些颤抖,说话多了还会咳嗽,不时安抚一下自己右侧的胸膛,透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这几处皆是三个月前他中箭的地方,看来太子只是未取了他的性命,但她当日的所见并不会有假,陆正业是结结实实受了三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