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食不知味地吃完一碗粥,打发周秀出去,自己打量起这屋子来。当年,周家家境剧变,家中钱粮不多,只能盖土坯茅草房,但这一间书房也让周父周母咬牙弄了青瓦,装了南窗,糊了高丽纸。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架床,靠床的案几,床尾装着衣服的箱笼,靠窗书案及椅子,一箱子的书。
周中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书翻了出来,四书五经,范文,每年的程文以及原身做的文章及请旁人的指正,周中一一地拿出来查看。
这一看就是二天,周中是借着养身体的机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查看,以免邵氏发觉,只让周秀送饭进来。
周中看了两天,凭着上辈子对科举的了解以及原身的基础,感觉童生应该没问题,只是秀才没有十分把握。按理如果有夫子教导考中秀才的把握会大些,可原身年纪渐大后,多是在家自学,平时写写文章拿给夫子或是秀才请教。夫子是周中蒙学的夫子,隔村一个姓童的童生。周中小时在那里上学给了束脩,夫子尚愿意指点,后来周中屡试不中。周父深觉童夫子是个童生不是秀才教导不了人,又改送周中去了镇上的一个姓孙的秀才开办的私塾,可惜几年下来仍未中。孙秀才见周中年纪愈大,婉言让周中退了学。自此,周中一心在家苦读,凡有所得必去孙秀才家中请教。每次需带足两条肉,方得孙秀才一番指点。后来周家日子越发困顿,就改去童夫子家请教,每次不必两条肉,一条肉却是要的。可是童夫子却因周中改进孙秀才的私塾心生不满,看在肉的份上勉强指教一番,况且童夫子自身学问不足,并不能给予周中更好的指点。
黔北学风不盛,吴县全县秀才也只有百来人。永安镇也就两个秀才,石桥村别提秀才,连个童生也无。而且周中的年纪在古代算是步入老年,几乎无考中的机率,如果没有钱财打点,是没有人会愿意指点他的。
周中长长地叹口气,原身三年未出去会文交友,想来原来薄弱的人情更加淡如水,如今想不费一文有人指点怕是难了。
周中想得头痛眼花也没有想个辙来,禁不住抱怨原身只知死读书不通世务也不知交友,连个朋友也没有。
他出了会神,打算出去散散心。刚打开门,堂屋半掩着门里一个圆乎乎地脑袋探出来,周中瞧过去,脑袋嗖地一下子缩了回去。周中站在门口打量周家院子,院墙是半人高的土坯墙,正房三间,住着周中和邵氏,东西厢各两间,东厢住着周秀一家,西厢一间住周举一家,另一间作厨房。
心中有了数,周中抬脚进了堂屋。屋子东边生了一堆柴,噼里啪啦燃得正旺,围着火堆上首坐着邵氏正补着衣服,身边偎着个刚才探头的小娃,东边坐着小邵氏,下方坐着周秀的一双儿女,大丫和大娃,大丫在绣花,大娃拿着刀在根木头上雕来雕去。
邵氏见周中进了屋,冷哼一声侧脸不看他。
三个孙辈起身喊爷爷,小邵氏起身喊了声爹,往外走。周中是读书人,周家讲究,除了吃饭,公爹不跟媳妇同处一室。
周中忙摆手道:“我出去走走。”
邵氏在身后喝道:“外面冷,你去哪里?冻病了没得钱给你请大夫。”
周中笑道:“无妨,今日日头暖且穿得厚实。”说完,周中出了院子,没有注意到屋内几人目瞪口呆。
二娃扭头看着门口道:“爷爷今天笑了。”
小邵氏抬眼看着邵氏,邵氏眼光扫过低头做事的大丫和大娃,嘟囔了一句,“管他。”又道:“老二媳妇,你站在哪里干啥?还不坐下来绣帕子,明儿好拿到集市上去卖。”
小邵氏赶紧坐下,拿起帕子继续绣。
周中往村头走去,周家在村尾,要到村头得穿过整个村子。刚走出几步,隔壁的邓二婶咦了声,“周书生,你出门呐?”
石桥村没有几人会识字,除了周中识字最多的就是里正,舍得出钱让儿孙上个学,但并没有如周家这样一心想中个功名,是打着让儿孙能去镇上谋个体面活路的主意。周中算是石桥村唯一读书几十年的人,但又几十年不中,村里人由开始的羡艳到后来的不屑,私底下都说周父周母是傻子,把好好的家业败了也没整个秀才出来,而周中自然是傻子中的傻子。又因周中是读书人,大概出于对读书人畏惧,平常会唤周中周书生。但有时这个周书生却是有另种含义,随着周中年纪大了又没有考中功名,这个周书生成了呆子傻子的代称,只是周中一直不知,颇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和村里的泥腿子是不同的。
换了芯的周中自然听出邓二婶的弦外之音,前几天他家闹了那么大一场,他让邵氏伤了脸面,怎么还有脸出来。不过周中并没打算计较,只是秉着原身作为读书人的性子,那怕是老头子,也得男女有别。故此,周中目不斜视,站在自家院墙角唤道:“邓二,有何事?”
邓二从自家院门后走出来,道:“周书生,你叫我?”
周中盯着他足看了二息,然后从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