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解,面有不悦,道:“你尽管直言,本宫心胸不说似海,却也宽广。”
“世间万般事,皆以规矩而行,无以规矩不成方圆。东宫,国之储君,国之贰。从古到今,有立长,有立贤,有立嫡。但传承至今,皆以立嫡为先。何者?长有庶长子,嫡长子之分,庶自然不如嫡尊贵。而贤者,何为贤?会著书成说是为贤,会治理一方为贤,会安抚百姓又是一贤,不足以是论,故此方有以立嫡长为先。”说到此,周中顿了顿,颇有些训斥的意味,“为何太子行事却与之相驳?轻嫡长子,重庶子。若是寻常人家如此不过白听人家几句话,还得说一声百姓爱幺儿。可太子是皇家,生于天下最尊贵的人家,难道要学那些凡夫俗子,不顾礼法家规?”
“既然太子以身作则,乱嫡庶。在世人的眼中,在朝中大臣的眼中,在诸位皇子的眼中,东宫之位也不一定非得太子不可?”
太子已是浑身冷汗淋淋,滩做在椅上,手软得连扶手也扶不住。他动动几乎粘在一起的双唇,“谢周先生提点,本宫永生难忘。”
周中告辞出来,回首望望巍峨的宫墙,心下叹道,他无意中卷入了这场天下最大的是非中了。
太子看着周中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他身边不少能人谋士,也不少名望大儒,也不少重臣相助,他们也曾经劝过他不要太过于宠爱太子嫔或是说让他给太子妃应有的体面。然而也仅是如此,这些话他自来不放在心上。他堂堂一国之太子,连喜欢个女人也要看别人眼色?他发了几次火之后,再没人提起此事,也没有人跟他言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怪道父皇总说谏臣难得,能言人之不敢言,能纠君父之错才是真正为君父着想的人。
而他身边尽是些谄媚小人,或许还有脚踩几条船之人,这种人那能真心为他好。上位者的猜忌心一起,就像那原野的野草,烧也烧不尽。
当然更有太子自己的心志不坚,但人总是习惯性地把责任推给别人。连他曾经最钟爱太子嫔也没有放过,毕竟是太子嫔日夜在他耳边哭泣念叨,与太子妃相比,她受了委屈。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偏她成了太子嫔要站在太子妃身边立规矩,又道她那么玉雪可爱的儿子,怎舍得站在别人后面,捡人家剩下的东西。
太子从来没有疑心过这些话,那是他最宝贵的女人和儿子,理应和他一起享受这一切,而不是那个时刻板着脸的一对母子站在他身旁。
然此时,太子肚内已换了一番心思,琢磨起太子嫔是不是别家怕来的奸细,故意让他嫡庶不分,好借此坏了他的东宫之位。
那边太子嫔和五皇孙正等着周中去赔罪,良久,仍没见到人影,却听人禀报,周中已出了东宫。太子嫔满眼满脸满心的难以置信,自她遇上太子后,给了太子另类情爱,她就成了他的手中宝,掌上珠。凡是她想要的,他没有不给的。连东宫宫中事务如今也在她掌握中,除了一个太子妃的名头,她才是东宫中真正的太子妃。可今儿不过是让一个小小的翰林来给她的儿子赔罪,太子竟然没有把人弄过来?
太子嫔不信,她怎么也不信。派人再三打听,接连派出三人,皆回报周中已出东宫,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全须全尾地出了东宫。然她依旧不信,顾不得打扮,她匆匆地去了正殿,她要见到太子,她要亲耳听到太子的声音。
然太子回复她的却是冷冰的话语,“一介妾侍如何能替太子妃主持东宫?”
妾侍两字如那最锋利的利箭,剌得她鲜血淋漓。可她惨白的面庞,依然美丽动人,却再也激不起他心头半点的怜意和涟漪。
忽地眨眼之间,太子似变了个人,往日难以踏入的太子妃寝宫太子却日日见着,从白日到夜晚,只要是在东宫,太子必是在太子妃处。
而太子嫔病了,卧床不起。偏太子却变了心肠,那心那肠如铁似石,吩咐一声:“后宫之事,自是太子妃打理。”
至于那个曾要周中给他赔礼的五皇孙再不提周中赔礼的话,迈着小短腿,日日往太子跟前去,指望着父亲能见见他,见见他娘。然已是铁石心肠的太子拒不见之,至于上学,太子扔下一句话,“愿意去上就上,不愿意就别去。”
不过断断几日,太子嫔和五皇孙母子俩就从天堂坠入地狱,体味了一番人间百味。从一呼百应到无处不在的怠慢。太子嫔那能受得了这,百般手段使了出来,也没有笼住太子的心。失望之余,一腔怒火发泄到周中身上,那天必定是周中在太子面前进了谗言,才让她失宠于太子。一口气吞不下去,太子嫔托人捎信回娘家,让他们除了周中,以解她心头之恨。
而周中听闻东宫之事,在家亦叹息道:“非明君之像。”
不过他几次胆大妄为之事皆未受到申斥,京中众人又是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