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之踉跄着前冲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脸上笑容反而更盛,回过头来解释道:“陈爷,都说财不可露白,有些個好东西别说送到县城,就是拿回村里都嫌扎眼。我在山里搭了个木屋,除了我阿爷,再没第三个人知道的。”
陈二这才满意,悠然道:“你家里那老东西三言两语就挤兑住了典史老爷,生生讨了二十脊杖的赏,偏还能装出个半死不活的模样,让人抬出县衙,就此逃开了打虎的差事。想不到你这小崽子奸猾起来也是一般无二,还真是有其爷必有其孙呐!”
他说罢又自得地一笑,晃着脑袋说道:“可惜啊,任你们爷孙奸猾似鬼,也要喝咱陈爷的洗脚水!丑话说在前头,今天要是不能让我满意,哼哼,可就不止是脱层皮那么简单了!”
听见这话,在前带路的少年脚步一顿,笑容里便掺了几分苦味儿,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小心:“陈爷目光如炬,我们这点儿道行怎么够看?只是我家小门小户的,好东西就那么些,孝敬您老自是够的,可都头、典史各位老爷那里……”
“嘁!你也是想瞎了心!”
陈二闻言,忍不住嗤笑道:“安排猎户支应差事这种屁大点的事儿,哪里还要老爷们操心?只要陈爷我不吭声,谁还记得你家那老东西?典史老爷要是总惦记着跟一个山中猎户较劲,那未免也太跌份儿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爷孙可就要多多仰仗陈爷了!”
说话间,两人一驴已是远离了山口前的土路,攀上继而越过了一道矮坡,此时即便有人从路上经过,也瞧不见矮坡这边的景象。
齐敬之忽然停步,先是四下瞅了瞅,随即回身面向陈二,笑容灿烂、语气恭敬地开口问道:“陈爷,您看此处风景如何?”
陈二闻言,下意识环顾周遭,见矮坡上下除了野草再无它物,心中立时就有怒火升腾。
他才要开口质问,忽然觉得小腹剧痛,低头一看,就见一柄利刃自下而上斜刺而入,直透肺腑!
陈二不可置信地盯着刀柄,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只可惜鲜血已经从喉咙涌了出来,将他的言语尽数堵了回去,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听陈爷的意思,向我们爷孙索要好处这事儿,并不是县衙里老爷们的授意,而是您自作主张?”
齐敬之的语气依旧恭敬,只是再没有半分情绪上的波澜。
他的右手始终牢牢握紧刀柄,不见一丝颤抖,左手则仍旧死死攥住了瘦驴的嚼子,不让这头被主人的血腥味儿刺激到的畜生乱动。
听见少年的问题,陈二的视线艰难抬起,恰好对上了一双平静幽深的眸子。
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心底里涌了上来,再无半点儿活命的侥幸。
这个衙役眼中的贪婪阴鸷早已不见,只余下万分的悔恨,嘴唇嗫嚅着,似乎仍想说些什么。
无声的对视中,少年猛地拔刀,带起一抹鲜红的血色。
再捅!再刺!
喷涌的鲜血淌过刀身、浸润刀柄,涂满了少年的手掌,随即沿着腕口向小臂蔓延。
陈二双眼之中的光芒登时消散,头颅颓然垂落,整个人从驴背上翻了下来,脸朝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迅速洇湿了大片青草。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齐敬之看着脚下一动不动的陈二,轻声说道:“陈爷,你送我两脚,我还你两刀,咱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