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童蛟海脸上露出惊怒痛惜之色,再怎么走背字儿,也不至于一船五人同时走背字儿吧?
听见问话,五人皮船上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勉力睁开眼睛,却已是气若游丝,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名身着青兕甲的队正从旁边一条皮船上跳了下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片刻,方才一脸愤怒地道:“百骑大人,若是属下没认错,这条皮船所用的并非全是水牛皮,而是掺杂了马匹和鹿皮,无法与咱们皮甲的气息连成一体!”
“什么?永昌镇竟敢如此糊弄咱们?”
童蛟海上前略一分辨,当即不由大怒:“这哪里是走背字儿,分明是犯小人了!当初那个来交割皮船的令吏胖得跟头猪似的,果然是个又贪又奸的!看老子不回禀了大人,将那厮点了天灯!”
四下里围拢过来的甲士们听见这话,亦是群情激奋、纷纷鼓噪。
他们一路行来,早见到禁水南岸郡县到处有尸鬼滋生的乱象,禁水北岸究竟能凶险成什么样,任谁也说不清楚。
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这个选锋百人队按照校尉大人所定“陷阵先行、攻城先登”的规矩,作为全军先锋率先渡河,可谓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没想到竟遭永昌镇的贪官污吏如此坑害,怎不令人怒火中烧?
说起校尉大人所定的规矩,选锋营中甭管是谁,无论身上挂着什么军职,只要没有按照规矩死过一回,依旧只能拿辅兵的饷银。
包括童蛟海在内,不少选锋甲士其实并不在乎那点军饷,反而最是在意身上这个让人笑掉大牙的辅兵身份,哪怕有些刺头和兵痞起初时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反正不疼不痒,又不会因此少上一块肉。
然而几个月过去,这些人已是渐渐回过味来,平日里遇上李神弦的射生营乃至大风卫的两个营头时,用不着旁人说嘴,自己心里先就觉得矮了人家一头,这种滋味可着实不大好受。
故而这一回,当童蛟海不惧生死、主动请缨,恳求校尉大人拨下选锋甲士百人、皮船二十条以为全军先锋时,当校尉大人当众许诺,立下渡河首功的百人队可转为正卒、今后能够各依品级领取饷银时,选锋营五百人俱是怦然心动,为了能够得到这个机会,当真是抢破了头。
童蛟海更是因此得了校尉大人认可,真正将自己百骑长的军职落实,而不再是原本那个麾下只有五十选锋的队正。
谁成想正当全旗上下振奋不已、渴求功勋的时候,大伙儿还没来得及尽数登岸,先就折了五个……
眼见群情汹汹,身为渡河先锋百骑长乃至如今选锋营实际上的执掌者,童蛟海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摆摆手止住了麾下众人的闹腾和咒骂:“报仇的事情过后再说,咱们先干正事!”
“来人啊,给校尉大人报平安,同时继续清理周边,做好接应准备!”
话音落下,众人哄然应诺,当即就有一支鹿骨哨箭呼啸着射入天空,紧接着又是第二箭、第三箭。
童蛟海仰头望去,却见天上不知何时起已是彤云密布,使得这正午的天光愈发昏暗,不见丝毫暖意。
过了片刻,禁水南岸亦有三支鹿骨哨箭升空回应。
童蛟海这才算是一颗心落地,冷不防腰间绛囊猛地一震,旋即就有一阵阴风自北而南、透体而过。
他霍然转身,却见禁水北岸与禁水关之间的旷野上,连天衰草之中忽然在一瞬间冒出来无数人影,手中各自操持刀枪弓弩,此外又有无数牛马龙蛇鸟兽之形,羽毛头目足翅皆备。
无论是人还是鸟兽皆作黑白之色,其诡异死寂之处绝然不似生灵,更裹挟着冷冽森寒气息,朝着河滩上的选锋百人队飞快覆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