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人一狲对峙良久,直到兔狲将放在四方桌上的一盆野猪肉丸子炫完为止。
出于直觉,林星火全程警惕、蓄势待发,但按捺住没有率先动手。
兔逊根本没把人类放在眼里,它甚至把几个不够圆润、歪瓜裂枣的肉圆拨到一边剩下了!
林星火眼睁睁盯着这只嚣张的狲舔舔毛嘴巴,扫过自己一个眼风,喉咙里发出个低低的“嗤”似的声音,从桌上一跃而下,瞬间不见了狲影。
好快!林星火抢步上前,眼睛却追不上兔狲的速度。这只兔狲,叫声咋这么嘲讽?
但在兔狲走后,林星火忽然反应过来,从前天开始,那种隐隐的窥视和危机感可能就是这只兔狲带来的。因为她现在丝毫不像之前那样不由自主的脊背紧绷。
“嗷呜!”傻大黄快乐的从山上蹦跶下来,讨好的盯着林星火端着的瓷盆里剩下五六个丑肉丸子看。
林星火正踌躇瓷盆的去处,扔了吧不舍得,接着用吧,又有点心理障碍。那可是只野生兔狲,指不定身上多脏呢!速度快又咋样,那短脖子除了毛爪子能舔到哪?林星火甚至幼稚的腹诽狲。
“吃吧!”索性把瓷盆放在后院院门外,林星火扯扯大黄的耳朵:“别吃独食儿,叫你的狼群一起。”正好犒劳一下狼群。
大黄仰天“嗷嗷”,不多会十来只大大小小的狼就鱼贯下山来,狼群保持着某种次序,挨个上前进食。
林星火观察发现,其他狼都是直接从瓷盆里吃,只有大黄像是忌惮某种气味,将丸子扒拉出瓷盆后叼到一旁去吃。
最后的两只老年狼似乎吃不了肉丸,只把瓷盆里的肉屑汤汁舔的一点不剩。末了,大黄叼起剩下的大半个丸子,大头拱了林星火的手一下,带领狼群返回深山。
林星火将瓷盆刷干净,搁在堂屋外的青石条上,愉快地决定:就给大黄当专用食盆吧。
次日依旧是个晴天,林星火晨起啃了一个肉丸子,日出打坐时发觉内气流转到胃部时壮大了一丝,暖烘烘的感觉随运行周天从胃部蔓延到周身。
“小林来啦。”老支书的态度没咋变,“填下这个表,等黄三伯赶车过来,咱们就走。”
骡车很快就来了,骡子脖上带着的铜铃玎珰作响,清脆悦耳。
林星火扶老支书坐上去,发现知青们都来了,但只有常青手里捏着一张和她同样的表。
本来闹哄哄的场面,在林星火出来后好似被浇了一盆雪水似的马上安静了,常青嘴唇紧紧抿着,攥着报名表,背着一个大包袱四脚并用爬上车。
林星火小看了绝对武力值在这年头带来的威慑,更何况超过上限的能力往往会被人不自觉的附加上神异色彩,不止屯里社员们对“小仙姑”更深信不疑,知青们也暗暗认同林星火绝对有“道行”。连蠢到常被人当枪使的韦卜顺在林星火面前都老实的跟只鹌鹑似的,更别提招惹林星火两次的常青了。常青眼神都不敢与她对视,跟变了个人似的。
“走喽!”黄三伯扬鞭空甩,打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骡子慢悠悠跑起来,知青们脸色各异地望着骡车,像是在目送着希望远去,不甘中又带有畏惧。
复杂的情感太过明显,像潮水一般涌来,林星火慢慢品度体味那种情感,恍惚间好似在弥补一段过往:上辈子她修行桎梏于心境,久久不能进步,于是在师父建议下重回曾抛弃过她的林家,离开望仙洞时的心情与之有点相类,但她那时情绪淡漠,就像蒙着一层纱,不论她多努力体会,也终究不能分明。
“我、我不会跟你抢最后的通过名额,”常青窝在末尾,抱着她的包袱低声说:“培训过后我会调去林场。”
林星火看她一眼,发现作为斗争的胜利者,常青并没有多高兴,她攥报名表的指节微微泛白,翻来覆去说了几遍“去林场”,似乎她自己在跟自己强调。
林场怎么了?
骡车到公社时,林星火就知道了。
红松林场在本县与临县交界处,与不咸屯分据在云县的两头,是倚着不咸山脉另一条余脉向东山建设的。本来林场距离公社远,内部又管理严格,消息传播的很慢。大家原来只知道林场生活有保障,知青们更羡慕的是里面丰富多彩的集体生活。但这次发生了三个林场知青先后自杀的事情,有同学或老乡在林场的插队知青就慢慢听说了。来公社参加赤脚医生培训的学员中有一小半是知青,偷偷议论这事的不少——林场公开招人的通知已经下达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那件事,这次足足要招几十个人,还有医生学员悠闲的条款。
林星火交上报名表时,发现有不少知青都另签了一份林场意向书。知青们的穿着打扮很好辨认,跟老乡们不同,大多是草绿色的青年装,女生基本只留齐耳短发或小辫。
常青直接留在了公社,公社宿舍十人一间,挤得满满登登。
去往县城路上,老支书才道:“知青内部投票选出的本来是杨伟搏,但这个小伙子消息灵通,他听说要签林场意向书就犹豫了,后来不知怎的就换成了常青。这回因林场招人的事,公社临时通知放宽名额,各个有名额的生产大队可以再推荐一名学员参加培训。”
“林场的事咱们屯也得着消息了,你魏奶奶的孙女就嫁去了那里。”老支书有些唏嘘:“就是这次闹得有点狠了,其实前几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如今外头又有点起风,一会咱到了县城抓紧办事,办完事就回屯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