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魏腊月不一般,不咸屯的女人们都挺不一般的。
尤其一手养出三个为国捐躯的儿子和魏腊月这个孙女的魏奶奶。
之前周亮为了不连累魏腊月,不是求林场领导批准两人离婚了吗?小两口不离不弃的,把户口迁回不咸屯之后自然是要复婚的。魏奶奶就说,得办婚礼,大大方方、郑重其事的办婚礼!
九月末的一天,趁收完红薯和甜菜、还没收棉花的空档,这婚事就操办起来了。
这时候也不兴坐轿迎亲啥的,就是用车把新娘子接到家来就成,驴车牛车啥的不掉分,自行车更长面些。可人魏腊月坐的车是比马还高还大还气派的驼鹿拉的,别说自家屯子里,就是别村都有来瞧稀罕的。
能从民兵队守着的村口进来,自然都是社员们沾亲的旧顾,看的眼珠子都快兜不住了,有那精明的就缠着说话管用的乡老们打听,问咋能让这大家伙这么听话?这比黄牛还有劲的大牲口谁不眼馋。
老支书他们咋说,也不能说这是小仙姑家的那个山猫鹿倌儿训的吧?从春种到现在,他们也算看明白了,小仙姑整日背着抱着的山猫可不是啥简单阿物,那是老虎都得叫大哥的小仙兽啊!
这话说出去犯忌讳,于是乡老们张嘴就编了个瞎话:“嗐!还不是我们小林姑有本事么,她救了人家的崽儿——驼鹿这东西,一年一胎,一胎顶多两个仔,小林姑一下子救了好几只呢,那就是整个鹿群的恩人!你们想想,这是不是好人有好报?”
有祖上是猎户的不信:“驼鹿孤着呢,就算一个鹿群的鹿,除了要崽的时候,一年到头都是一只鹿自个呆着——叔,咱不是有啥能驯这大家伙的法子吧?”
当然有法子,可告诉你能信?老饲养员黄三伯就说:“你也知道这大伙计连狼都不怕,咱能有啥法子驯人家?它们不住牲畜院,咱从来也没关过,都是任来去的,你说说你们大队训的好驴敢这么放开么?每天夜了的时候驼鹿自个儿就溜溜达达往南山去了。”
“驼鹿性子孤也有鹿群,下山来的可不是固定几只,都是轮着来的。这些大家伙是想来就来,来了也愿意帮点忙。我们屯比别的地方多啥呀,不就是他林姑救过鹿吗?”黄三伯睨了那心思多的亲戚一眼:“但咱们屯也不敢亏着鹿伙计,别的不管说,那嫩叶呀、水泡子里的眼子菜可没少给弄。”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干瘦有劲的大手往人身上一拍:“对啦!这驼鹿有个习性,你们可以学一学,没准有用呢?”
那人忍着疼忙追问。
黄三伯就说:“咱们这边的驼鹿啊,每年春秋两季爱往碱厂舔盐!自从这群大家伙时不时过来之后,咱们大队的支出又多了一项,那就是盐啊,从供销社里买了好盐任它们舔去。”
支着耳朵的别村的人都撇嘴,这是啥好办法?哪个生产队有那钱给驼鹿买盐吃,人吃的饭都不舍得放盐呢。谁不知道不咸屯现在抖起来了,那个不咸山松酒据说市百货大楼都来拿货哩。
乡老们冷眼看着,有那想得远就提醒说:“驼鹿的脾气可不小!你们在咱们屯看着它温驯,山里遇上了可别冒冒失失靠上去,不然顶一下踢一下,巧不巧的会要命!”
黄三伯还给补充了下:“万一真激怒了,千万别跑,也别跟它干仗,会唱山歌的你就哼点舒缓的调子,不会唱的就安生别动,让其他人离得远远地吸引驼鹿注意力。”
给鹿唱歌,这话听着多不靠谱,乐的这些人哈哈大笑。可其实真就是个好法子,屯子里连几岁的娃儿都被大人拎着耳朵嘱咐过。这是林星火怕乡亲们习惯了兔狲的这支小弟,遇到别的驼鹿也以为它们亲人呢,那可就真是把命不当回事,擎等着激怒这些大家伙呢。
看过驼鹿车拉着小两口绕着屯子转了一圈,这些人也就散了,各找各的亲戚家去吃饭。即便是屯子里的老乡们,真正来魏家坐席的也是少数,能去的都是十分亲近的人。现在结婚可不兴大办,公家单位上都不吃席,只开个茶话会就了事了,反倒是乡下,还能开几桌。
对领袖像鞠躬,这就能开席了。
林星火被人连拉带推,给摁在首席上了。跟前的桌面上,还比别人多了个粗陶碟子,魏奶奶就说:“我看见大花猫了,别饿着它。”反正大家伙都见过小仙姑和猫喝一碗水了,小仙姑注意的很,向来不会让猫动别人的碗筷。再说乡下地头,这猫真可能比人还干净。
兔狲的耳朵都往后贴脑门上了,谁是大花猫!它,堂堂妖修,咋就成了花猫了?
“花花,花花?”魏奶奶还唤呢。
兔狲呲溜一下跑没影了,林星火笑的肚子疼。
魏腊月和周亮去后屋给爹和叔叔的军功章鞠过躬后,便大大方方的也入了席。
周亮行动还不大利索,还得要人扶着才能站起来,但他方才鞠躬的实诚劲儿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子也就一十出头的小伙子对着老支书和林星火道:“没了那个家,我还有奶奶和腊月。您一位和不咸屯的乡亲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请大伙看着,但凡我有一点对不住腊月对不住屯子的,只管用大棒子教训……”
五桌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这是把自己的位子摆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