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些年,他渐渐不问事,全权交予傅惊尘负责。
崔谦佑一笑,问:“姓叶的那老头,可曾答应?”
傅惊尘颔首:“他说,愿意助师父一臂之力。”
傅惊尘早已改投崔谦佑门下,素日里两人也是师徒相称。
“我就知道,他是聪明人,这种大事上,知道该站在谁那边……”崔谦佑咳嗽一声,缓声,“我今日又请湘夫人为我卜卦,她说,我命不过五年。”
傅惊尘静静听。
测算寿命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窥探天意,算一次,折寿一次。
崔谦佑看他一眼:“事成之后,倘若我身死;这掌门之位,还是要由你来坐。”
傅惊尘说:“弟子愚钝,不若金宗主德高望重。”
“金开野?”牵扯到伤口,崔谦佑又一阵咳嗽,疲倦,“那小子的确是个劲敌……若不能为我所用,不如早日杀之。”
“他虽忠厚,却也并非愚忠,”傅惊尘说,“他此刻敬重蓝掌门,是尚不知他家人为蓝尽忠所害。只要适时放出消息,要他倒戈,易如反掌。”
“这事还是交给你去做吧,我近些时日越发感到疲惫,一想这些烦心事便头痛心烦,”崔谦佑闭上眼睛,“对了,你那个妹妹的事情,可想好了?你打算将她许配给谁?”
傅惊尘向崔谦佑深深一拜:“师父,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了。”
崔谦佑问:“你这是何意?”
“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傅惊尘说,“我只想她这一生率性而活。”
“率性而活?”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崔谦佑笑出声音,面带讥讽,“傅惊尘,你也知道,你手上人命无数,终将和我一般,不得善终——将来她一个孤女,如何应对你这些仇家?”
“我活一天,便能教她、守她一天,”傅惊尘说,“倘若大限将至,在此之前,我亦可将全身功力传授于她。”
崔谦佑说:“你先前并不如此打算,也不曾有传功法给她的念头。”
“因我之前对妹妹多有误解,未能看清,以为她无法自保,”傅惊尘说,“如今重逢,我发觉她根骨绝佳,修炼勤奋,若假以时日,她必能扬名立万,无需庇佑,亦能自立——不需要额外的男人保护。”
“最好如你所说,”崔谦佑闭眼,心力衰败,亦不想因此事和爱徒争执,“罢了罢了,我们也不是俗世中人,不依靠联姻那一套。你若是喜欢她,舍不得,一直留在身边也好。”
傅惊尘不言语。
塌上的崔谦佑,忽而睁眼,盯着傅惊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叫我一声师傅,那么今日我少不得要问你一句——惊尘,你说你如今认为妹妹不需要额外男人保护,究竟是真的如此以为,还是不想要她除你之外的男人保护?”
傅惊尘说:“弟子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是在装不懂,”崔谦佑的手搭在腿上,沉沉,“你心头藏孽。”
傅惊尘静静立着,一动不动。
“罢了,罢了,”崔谦佑连说了两声,重重,“你出去吧。”
待傅惊尘离开后,崔谦佑咳了两声,才从金丝楠木盒中小心地取出一个白瓷瓶。
白瓷瓶素净漂亮,正面上刻有「神仙丸」三字,背面有白衣派的标志。
他慢慢地倒出一小粒,放在手心,凑过去嗅了嗅,半晌,似陶醉地闭上眼,将整粒吞下——
小而软的药丸,一入喉管,顷刻间便化作一股儿l柔和的雨烟,疯狂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如横冲直撞的兽。
那些随着年岁渐长而迟缓的筋骨再度舒展,血管软化,热血崩腾,久违的青春在此刻回转,连胸口的心脏都要砰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