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天寒,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绯色长裙,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湿,湿发紧贴皮肤,脸色苍白如纸,盈盈眼眸蓄满泪水,低泣道:“我实在无处可去了,不然也不会来求长兄收留,求阿兄、哥哥……不要把我送回家,也不要把我送回章家……”
“长公子,”崔翎衣的女使跪在地上磕头,语气哀求,“求您怜惜九娘。”
“……”
崔町神色清淡,微微倾斜伞沿,为崔翎衣遮住雨水,从记忆深处翻出崔翎衣这个贴身女使的名字,温温道:“春芜,陪小九去换身干净衣裳。”
“长兄会将我送回去吗。”崔翎衣哀哀望他。
透过细微雨幕,青年郎君的神色清淡而渺远。
崔翎衣紧了紧手指。
良久。
“你既不愿,我不强求,”崔町叹了口气,吩咐仆役备水为崔翎衣梳洗,“整理好先来正堂吃饭吧。”
崔翎衣松了一口气,仆役来搀扶她,她不再拒绝,对着崔町拜了一拜。
崔翎衣梳洗时,春芜已率先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将崔翎衣离家出走的缘由详尽告知崔町。
崔翎衣的夫婿,也就是章家六郎,在崔翎衣嫁给她的六生的。
因为这个外室,崔翎衣和章六闹得很不愉快,一次吵架中,章六气急暴起,甩了她一巴掌,崔翎衣额头磕到桌角,血流如注,她昏迷三天,醒来后立刻回了娘家。
“他说筠娘温柔知意,说他与筠娘两情相悦,非她不可,要九娘成全。可是……可是他难道忘了吗,是他来求娶的我们姑娘,求娶时海誓山盟、情谊款款,把九娘骗得团团转,现在倒将真心令付她人了,早知自己会变心,当初又何必巴巴来求。”
春芜说着,要落下泪来。
崔町问:“然后呢,她回了家,如何又要离家出走,说简单些。”
“章世俞备下厚礼,屡次三番来崔府赔罪,想要带九娘回章府,二爷和夫人不愿将事情闹大,又被章世俞温俭诚恳的假面欺骗,以为他真心悔过,都叫九娘回去,九娘不从,就跑出来了。”
春芜说完,细心观察崔町的脸色,急急解释:“非是我们姑娘任性,实在是不堪忍受了……”
“我知道,”崔町又叹了口气,觉得难办,抬眼看见崔翎衣梳洗好出来,“春芜,你也累了,一道去吃点东西吧。”
崔町和崔翎衣、春芜一道回正堂,和几人介绍了崔翎衣的身份,带她拜过江醒,之后遣人再搬来一张食案,取来吃食,崔翎衣温顺坐下,安静吃饭不曾抬头,如同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闻青轻悄悄望她。
“小姑姑看起来不高兴,”闻青轻趴在案上,“怎么办。”
不高兴就不高兴了,有什么要紧的。
江醒的目光淡淡扫过崔翎衣,微微垂眼:“你可以去陪陪她。”
闻青轻眼睛睁得大大的,语气无措:“我不会安慰人呀,我、我待会儿说什么。”
江醒轻笑一声,温和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夸奖还是另有深意:“你随便说就是了,你总是很会说话的。”
“……”闻青轻听着高兴,耳朵热热的,她捏捏自己的耳朵,把江醒剥好她没有吃完的橘子都端上,小跑着出现在崔翎衣身边,脆脆喊,“小姑姑。”
崔町注意到她的动作,默不作声看过来。
崔翎衣是很温柔的长相,眉黛青颦,弱柳扶风。她注意到闻青轻,神色错愕,语气柔和:“轻轻。”
闻青轻把橘子都推到崔翎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