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人是下午从后门来的,来了四个身强体健的壮汉,抬走了杨氏房里的紫檀雕花拔步床,也带走了镶嵌着珠宝的妆奁。
掌柜是长安城本地人,知道蔚姝的身份,也知道尚书府里的那些破事,给蔚姝银子时还是忧心的问了一嘴:“大小姐,小的冒昧问一句,卖掉拔步床和妆奁是夫人的意思吗?”
蔚姝垂下眼,如羽的长睫掩去了眸底的悲伤思念。
她抬头笑了笑:“掌柜的放心,东西卖了我便不会再要了。”
她最多也就再活两个月罢了,娘的东西留在府里也守不住,最终还是便宜了范姨娘母女,倒不如换成银子,给云芝和董婆婆一个安生的后路。
她想,娘定不会怪她的。
掌柜的听她这般说,心也就放下了,带着四个人抬着东西从后门出去了。
娘的拔步床和妆奁当了一百两银子,掌柜的说,值钱的不过是拔步**镶嵌的两颗血色玛瑙和妆奁上的两枚珠宝,他知道掌柜的是故意压价。
她记得舅舅曾说过,外祖父给娘的两颗血色玛瑙和两枚珠宝是从入侵大周朝的番邦敌军手里抢来的,一颗就值千金。
绯月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蔚姝早已做好了被爹兴师问罪的准备。
她现在唯一能与爹抗衡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一条命了。
她若是死了,整个尚书府也难辞其咎。
暮色已至,檐角下的纸灯轻轻摇曳。
快入戌时末刻时,天边起了风,没一会就下起了小雨,窗户半开,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外面传进来。
谢秉安临窗而坐,看着嫩绿的树叶上挂着晶亮的雨滴,想起了晌午在前院,蔚姝哭的通红的眼睫上也挂着一滴欲落不落的泪珠。
许是因为想起那个女人,男人眉头紧皱,上挑的眼尾尽是清冽。
东冶推门进来,屋内没有点油灯,漆黑一片。
他取出火折子点燃灯芯,灼灼的烛光映在谢秉安半张冷俊的侧脸上,更显冷漠凉薄。
东冶抱着一沓奏折走到床板前,将奏折一一归类好:“主子,这边是言官写的折子,这边是燕王一党的,奴才偷偷从巡监司偷出来的,潘史在东厂盯着,有任何异样随时与奴才联系。”
谢秉安收回视线,拿起奏折翻看着。
东冶垮着个脸,将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一一告诉谢秉安,临了又哼道:“这些狗言官,平日里对主子阿谀奉承,恨不得一个个把主子捧上天,现在主子下落不明,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一个个全都倒戈燕王。”
谢秉安神色平静冷淡:“意料之中。”
朝堂上的虚与委蛇最信不得,这一点他自小便知,能信的只有自己。
他翻过几本奏折,内容写的都差不多:“燕王安插在巡监司的暗桩查的如何了?”
东冶挠了挠后脑勺:“我在巡监司倒是发现了两个行为鬼祟的奴才,已经派人跟着了,潘史那边还没动静,不过他跟奴才说,燕王这几日常去东厂,让奴才跟您汇报一声。”
谢秉安凤眸微眯,唇角噙着冷佞的弧度:“他们快沉不住气了,传我的话,让潘史找一具身形与我相似的尸体丢在护城河里,暗地里再推燕王一把。”
东冶领会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奴才明白。”
奏折写的大都一样,都想着让燕王掌他的权。
这些年他身为陛下钦定的司礼监掌印,掌的是监察百官的职责,干的是替陛下披红的差事,从内阁到后宫,从巡监司到东厂,都由他一人拍板说了算。
朝中的官员最是趋炎附势,见他生死不明,便都投向了燕王那头。
谢秉安合上奏折,慵懒的靠向窗牖旁的墙壁上,手指微曲在窗沿上轻轻叩击:“你先去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