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宝系上安全带,也道晚安。
车门轻柔地咔嗒合上,她昂扬富有礼貌的微笑挂了下来。
方随宁刚想打趣说蒋少康目的不纯,便听向斐然那边电话响起。是乐队主唱来电话,说他有另一个live出高价出场费,前提是鼓手一定得是本人。言下之意,主唱吉他贝斯爱谁谁,不重要,人就不是奔着他们来的。
主唱蹲路边抹脸:“斐哥,脸在江山在啊,怎么样,挂个牌下海得了?”
向斐然给出无情答复:“这两周没空。”
他也不是神仙,做课题、乐队、出野外,同一段时间内只能顾上两个,进山虽然只安排了三天两夜的行程,但实打实什么也做不了,落下来的进度只能后面加倍补。
“有钱不赚不像你啊。”主唱提醒他,“你特么刚刚还找我借了一千三百八十八。”
有零有整,代表山穷水尽。
“过几天还。”他简洁地回,将电话挂了。
视线从后视镜内瞥向后座,发现两人已经各自歪向一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昏暗的车厢内,一切只靠高楼的灯光漫漶,格子间灯火通明,给少女的面庞蒙上了一
层铄金的明亮。
向斐然收回视线,将cd声音调轻,一路平稳地开回了家。
打包物资是指望不上她们的,好在兰姨也是轻车熟路了,早已将帐篷睡袋什么的拿了出来。
向斐然给方随宁交代了一个任务,让她今晚上大致教会商明宝从采集到制作一份标准的腊叶标本的步骤和工具。
“标本夹、瓦楞纸、报纸、暖风机、吊牌、采集锄、枝剪、各种尺寸的密封袋、变色硅胶、捕虫网、离心管、faa固定液、尼龙网带……”
向斐然正在院子里打包登山包,方随宁陪商明宝留下标本室里,将这些工具一股脑地拿给商明宝看。
“腊叶标本是可以明显区分得出压得漂不漂亮的。”她讲得头头是道:“我给你看斐然哥哥压的。”
商明宝跟着她一同过去,在标本柜里将那些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植物们抽出来。
它们的花、叶、茎、根□□燥地固定在台纸上,有的宁静,有的恣意,有的蜷曲,有的舒展,旁边配着黑色钢笔写的字迹,分别是形态的精确描述、鉴定和签名。有的植株太小,便在一旁贴了形态解剖,以难以言喻的充满几何美感的方式排布。
确如方随宁所说,标本也能看出美。与她房间里那副狭叶香港远志比起来,这里的要好看太多,好看到让人想收藏,好看到能让人想象到这幅标本主人的耐心、眸光和指尖。
“你没去过斐然哥哥的书房,他还会画科学画,超级、超级好看。”方随宁用了两个“超级”。
“但他现在很少画了,除非碰上很好看很喜欢的植物。”
商明宝踮起脚,在顶端柜格里抽出一本带书脊装订的手册。她以为也是标本,没想到是一本野外考察手记,是全彩印刷本。
那上面的作者并非是向斐然,而是一个意境很美的名字:谈说月。
昨晚听他们提起“谈小姐”,商明宝脑海出现的不是这个“谈”,而是“谭”,因此,她没对上号,只说:“这里有一本书,是不是放错了?”
方随宁瞥过,面色微微地变化,不经意地说:“应该是放错啦。”
商明宝已经随手翻阅了起来:“好有意思的工作笔记。”
有点像日记,详细地记录了今天造访的地点、吃的什么、找了一位什么样的向导、发现了什么植物、生境如何,一旁配了生动可爱的手绘草图及生境摄影。
这不像是公开发表的书籍,而像是为了纪念而自行打印装订成册的。
“当然,她是中国很有名的植物摄影家、科学画画家。”方随宁随口答道,“能在野外辨认六千多种植物,连斐然哥哥都要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