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在呼唤他。
躯体自顾自地动起来。他分开橄榄树的枝条走过去。
潘多拉坐在树下的高背椅上。
叶间漏下细碎的日照,她的长发挽成一束垂落肩头,闪着银白的微光。
“我的时候到了。”她轻轻说,干瘪瘦消的脸颊随微笑陷出深痕。
“……不。”
晨曦女神为爱人求得永生,却忘了要求永远的青春,于是她只能看着他老去。而赫尔墨斯甚至没能给潘多拉永生。她猜到永生的代价,不愿意饮下仙馔密酒,不想让他遭受惩罚。
“我和凡人一样变老了,”潘多拉将手背凑到眼前,端详皮肤上的衰老斑纹;而后她抬眸看他,灰色的眼睛比记忆中浑浊,却更为静谧,她打趣似地喃喃,“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
“不,我也可以老去。”这么说着,赫尔墨斯面貌更迭,黑发如覆霜雪,顷刻之间衰老。他走过去,在潘多拉足前低下去,单膝落地,按住她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几近是恳求地向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微笑:“你看?我们一起变老了。”
她看他良久,宽容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眼皮沉沉地向下坠。
“潘多拉……不。求你了……”
“我很幸福。”她向他最后笑了一下。
她没有再睁开眼睛。她开始丧失温度。她变得僵硬然后坚硬。她回归黏土的本貌。她开裂。她失去形状。她碎作尘埃消散。
好在只是一个噩梦。
赫尔墨斯再次醒来。这一次,是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
他有些晕眩,花了良久才捋顺前因:他躲开了厄洛斯的埋伏,及时将潘多拉救走。他骗她喝下仙馔密酒,告诉她只需要忍耐一年。而后,他因为违背对阿波罗的誓言,在斯堤克斯的力量影响下陷入无知无觉的长眠。
现在他终于醒来了。
赫尔墨斯坐起身,环顾四周,蹙眉感到疑惑。周围太安静了,有样放置在他胸口的东西随动作滑落地面,金属物件落地的脆响分外刺耳。
他循声看去。
雕刻有双蛇图案的金腰带躺在那里。他赠予潘多拉的那条。
赫尔墨斯一瞬间理解了其中的意义:她不再等他。她离开了。他又失去了她。
是因为另外爱上了谁?还是想起了什么不曾发生的憾恨?不知道,不清楚。因为这个噩梦在这里结束。
赫尔墨斯从梦中醒来。
也许他们无法有快乐的结局。他想。不如根本不曾有过开端。
赫尔墨斯迅速打量四周,奥林波斯山巅的金色殿堂一如既往地洁净宏伟。在庄严的仪式上,他居然罕见地走神,做了一串不愉快的白日梦。而在大殿中央,由赫淮斯托斯塑造、由宙斯赐予灵智的年轻女性站在那里,不说不动,安静地等待。下一个给予祝福的是他、诡辩之神、众神的信使赫尔墨斯。
“我--”
赫尔墨斯来到她面前,突兀地停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