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公子。”
公子稷闻声,扭头过来,看见站在廊下的蒋泊宁,双手如若触电般丢开手中的长剑,任它哐当落在地上,自己只定定看着蒋泊宁,眉头拧着,小脸皱着,渐渐低下头去,扭过脸去对着那棵柳树,一声不吭。
白起看了公子稷一眼,弯腰捡起地下的长剑握在手中往背后收好,往廊下走过去,到了蒋泊宁身侧,偏头对她道:“交给你了。”
蒋泊宁点点头,看着白起沿着围廊往前院走过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才回过头来,瞧着那对着柳树生闷气的公子稷,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才提起裙摆向公子稷走过去。
“四年前泊宁入燕国,那时公子才刚刚与泊宁的腰一样高,如今一看,过两年就可以赶上来了。”蒋泊宁双手叠在身前,慢慢踱到公子稷后侧,“彼时公子刚刚到燕国,长姐燕易后与公子不亲近,公子身边连个好的侍女侍读都没有,更别说好的老师了。如今四年过去了,公子已经拜了卫淇为老师,更有楚叔、鲁施和管参他们护卫在近处,教习公子武艺,现在白公乘也到公子身边了。四年风雨飘摇,泊宁原本以为自己为公子筹谋得当,叫公子后顾无忧,却没想到还是让公子这么不安。泊宁,心里很难过。”
“宁姑……”公子稷声音低哑,等蒋泊宁说完,已经浑身颤抖起来。蒋泊宁挪到公子稷身前,只见他低着头,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啪嗒啪嗒落下来,察觉蒋泊宁伸手来为他擦眼泪,更是别过脸去,强忍泪水而忍不住,双肩抖得更加厉害。
“来。”蒋泊宁牵起公子稷的手,带着他到廊下台阶上并肩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哄道:“在泊宁面前,公子无需忍着眼泪,这里没有旁人。”
公子稷一听,通红双眼中泪水如若大河决堤,双手抱住蒋泊宁手臂,扑在她肩头便嚎啕大哭起来。一瞬间,只叫蒋泊宁恍惚觉得身边的公子稷又回到四年之前,还是那个九岁的孩童,一见到她便扑上来将她牢牢抱住,哭了个撕心裂肺,直叫蒋泊宁觉得倘若她此刻将他丢开,会立刻被天打五雷轰一样。
蒋泊宁的手拍抚在公子稷的肩头,口中发出轻轻的嘘声。公子稷哭声渐渐弱了下去,身上颤抖缓了,慢慢冷静了下来。蒋泊宁从袖中抽出一方布帕,捧着公子稷的脸给他将脸上的眼泪擦去。
公子稷由着蒋泊宁的动作,只捏住她的衣摆,还带着大哭之后的微微喘息,低着头道:“稷儿失态了。”
蒋泊宁捧起公子稷的脸颊,笑着摇摇头,“公子不日就要即立为秦王了,确实不能轻易在人前展露真性情,叫别人知道你的喜好厌恶。可在泊宁面前,公子尽可自在一些。公子哭鼻子的样子,别人不能见,泊宁还见得少吗?”
公子稷脸颊一红,面上还有泪痕,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眼一瞧蒋泊宁,半晌却又耷拉下眼皮去,声音也染上哀戚,“连母亲也不属意稷儿为秦王,只怕这秦王之位,稷儿登不上去。稷儿不是不懂得母亲的考量……”
蒋泊宁反问,“公子真的懂得八子娘娘心中所想了吗?”
公子稷撇着嘴顿了许久,似是自言自语,“稷儿离开秦国久了,也不知秦国朝堂境况如何,与母亲,也比不上芾弟和悝弟与母亲亲近,母亲自然……”
“那公子可曾想过,由蓟城回咸阳,路途遥远,艰难险阻更是不计其数,八子娘娘早一日成为秦王之母,便能早一日将公子接回秦国呢?”
公子稷面上一愣,先是一喜,可眼中那抹喜色转瞬消逝,喃喃,“当真是这样吗?”
蒋泊宁见公子稷如此,伸手将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握住,道:“八子娘娘倒底如何想,泊宁也不过揣测一二罢了,如何想不要紧,关键是看八子娘娘如何做。如今燕国、赵国都拥立公子为秦王,楚国也会看在公子母族的份上声援公子。在秦国内朝堂之上,也由公子的舅父魏冉大夫全力支持公子。秦王之位,早已是公子的囊中之物。”
公子稷面上神色稍稍缓和,又问道:“可是宁姑,许久之前,稷儿还在母亲身边时,母亲最喜欢的就是稷儿,稷儿最喜欢的就是母亲,那时从未想过能有一日即立为王,日子温暖怡人。即便是嫡母惠文后,也对稷儿很是亲厚,可如今一碰上王座,连自家人都会派人来杀我,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都要这样冷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