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亲手捧过这面镜子,去照神女的魂相。
曲雾一直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点动摇,帮助羽山少主照魂,才会导致他后来那么疯狂,才会导致他那一次针对神女的刺杀。
她至今都在因为曾经的那一点动摇和怀疑而后悔,因为那一次对神女的背叛而自责,从此不敢再有丝毫不忠的心思,以至五十年来,心境凝滞,修为再无寸进。
可是,若方才所见真的是照魂镜,为何现在又能照出神女的魂相了?
夜很快过去,朝阳从天边斜铺入这片仙境当中,接替上天墉城中璀璨的灯火,照亮昆仑。
天光逐渐变得明亮,朝阳洒在昆仑君梳理齐整的发冠上,将发中几缕新增的白发照得分明。
“主君,你的头发……”宋献惊道,以神识传音的同时,立即借助朝阳金光竖起一道光影结界,遮挡住祭台下望来的视线。
沈瑱抬手伸往脑后,勾了一缕发丝到身前,他低眸看时,眼角的细纹越发密而深刻。手中捻着的一缕发中,青丝不见几许,白发反而更多。
沈瑱怔愣须臾,抬手捋过头发,施展了一个障眼法掩盖住新生的白发,叹息道,“我的神躯早就开始衰败,已步入天人五衰,这些痕迹早晚都要显露人前,也只能遮掩一时罢了。”
如今人间动乱,昆仑式微,继承人未定,若是再让人发现昆仑君已入天人五衰,怕是会令昆仑上下不安。
宋献是神君身边近卫,沈瑱没有向他刻意隐藏身上的变化,是以,他一直都将神君的变化看在眼中,便也知道,自从神君在人间历劫归位后,就开始步入天人五衰了。
昆仑之主像一个凡人一样,开始了衰老,只是这种衰老的迹象,在他身上进行得很缓慢,要经过漫长的时日才会在他眼角刻下一道细纹,发间生出一丝白发。
平日里,他束冠时,会将白发藏入发下,会额外消耗一些神力掩饰眼角的细纹,不易被人察觉。
然而今日,在这一座祭台上,只是一夜过去,他头上的白发陡然多了许多,比过去百年时间生出的白发都还要多,眼角的细纹也越发深刻得遮掩不住。
沈瑱历劫失败,以至人间大乱,从天罚加身以来,他的道心不稳,他的身就开始衰老,他的神也在衰败,胸腔里的这一颗仙元已经走向暮年,就连昆仑山赋予他的神力也挽救不了。
更何况,如今人间秩序崩坏,昆仑的气运也前所未有地低迷,沈瑱一直在试图挽救这种颓势,但神性的光辉从他身上片片剥离,曾经被斩除的三尸之根在身上复苏,终究还是让为人之时的私心占据了上风,蒙蔽住了双眼。
这么些年来,他越来越不敢去看人间,不敢行走人间,不敢目睹凡人的生老病死,害怕从每一个苍老的凡人身上,看到自己的结局。
他被私心掌控,不敢去细看满目疮痍的天下河山,亦不敢去细看成全了他的私心而奉献牺牲的女儿。
沈瑱的道心进一步生裂,摇摇欲坠,仙元枯败,体内的经脉血骨都在发生着变化,在太阳的光照下,头上的青丝又白了大片。
就连萦绕在昆仑君身上,那冰雪般凌然威仪的气势,也消弭不见。
这样的现象,几乎已到了天人五衰的末境。
沈瑱方才布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不到片刻,便彻底失效,他的衰败终于已无法再掩饰了。
从步入天人五衰之时,沈瑱便已预料到会有这一日,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玉偶,从眉心抽出一缕元神渡入玉偶。
玉偶落地,身形拔高,化作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分丨身,只是这个分丨身年轻俊朗,发色乌黑,没有他现在的衰老之相。
“从今日起,便由这具分丨身代替我现身人前。”沈瑱说道,本体在结界的遮掩下,身形从台上消散,只留下了这一具玉偶分丨身。
玉偶分丨身朝宋献吩咐道:“撤回结界吧,勿要引人猜疑。”
“是,主君。”宋献应道,抬手收回结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