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柔知晓,哪怕他们遥隔千里,她心中总有念想,还能忍耐。
而现在,她不需要再忍。
最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她这些日子瞧着茫然无措,实则在心底将种种事件穿针引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就如她重新踏回西辞院当初的想法,她需要更了解萧翊,知晓他的软肋,如何拿捏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柔自信他不会杀了她,更不会拿丘城的亲人作恶。
他舍不得,不是舍不得伤害无关紧要的人,而是舍不得丢掉这趁手的棋子,他唯一能拿来要挟方柔、令她能有情绪起伏的棋子。
至少他现在对她还有无穷的兴趣,想要摆布她、驯。化她,拿亲人来要挟,萧翊用起来得心应手。
萧翊惯会下棋布局,在苏太傅此事上已能窥得一二。
既已坐在了棋盘对面,她可以利用一切余地为自己求好过,哪怕只是一息的发泄和倾诉,她觉得痛快,她有时也不用逆来顺受,好似一切圆满都给萧翊占去了。
萧翊冷眸望向方柔,面色阴沉得可怕。
他果真没再往前,不是怕那毫不起眼的物件,他想听方柔把话彻彻底底说开,他也厌倦了这些日子里来表里不一的安宁,不若一起毁个彻底。
“我知晓又如何,难不成你逃得掉?”萧翊与方柔不同,他盛怒之时,反而显得格外平静寡言,说话直击要害,免去许多无用的情绪宣泄。
这也是方柔后来品出来的,先前她跟他在西辞院吵起来,萧翊那会儿更多的应是不解和烦躁,倒不见得真怒自心起。
而一旦他不愿跟人争吵,那才是他想要发落计较的时候。
“孤之前想错了,总以为放着不提,怀柔之策彼此都好过。对于你,只得趁早说开,趁早死心。”他平静地望着方柔,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情绪,“你不用再想着逃走,阿柔。哪怕我不做皇帝,无论后宫或王府,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方柔怒视着他,竟忽然蹲下身子捡起一块锋利的琉璃碎片:“若我死也不从呢?”
萧翊瞥了眼那片琉璃,面无表情:“你可以试试。”
方柔气得浑身发抖,她揣摩着萧翊,试图剖析他的想法,而她又何尝不是被看透的那个人?
与人博弈太累,方柔还在学,萧翊确实个中高手。
他太了解她,早已看透了她,他的阿柔不是个轻易寻短见的人,她渴望自由,总期盼着会有哪怕一丝机会逃出生天。
她坚信天无绝人之路,她想斗,也在与他斗。
这令萧翊兴致勃然,方柔终于有了反应,像活生生的人,不再是死气沉沉。
她放下了手,那琉璃已划破了她的掌,一抹刺目的红溢出,萧翊扫过一眼,稍稍蹙眉。
“我真后悔那日救了你。”
她终于说出来了,这原先从没有过的悔意,霎时间漫上心头,她身心俱疲,为何她在这样美好的年华,要与一个智谋百倍于她的人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西北风光无限好,她想骑那匹最烈的马,背着师父偷尝一口高烈的颂余酒,想一人一骑跨越大漠,与那走商的驼队纵情高歌,听他们说这一路的奇闻轶事。
她想走便走,想停便停,哪怕没遇到裴昭,哪怕此生不结良缘,又有何妨?
萧翊只说:“那你就用这辈子来后悔吧。”
方柔凝望着他,嘴边的冷嘲还未浮起,整个人忽然朝前一栽,差些扑进琉璃碎片之中。
在她落地的刹那,她听见一声闷响,萧翊以雷电之势挡在她的面前。
方柔眼眸一暗,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