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升艰难破开拥挤的人群,挤到时明煦和唐博士身边来,他竟然不忘带上阿尔吉侬。
“先生,”杜升听起来有些害怕,在喘气间努力平复着呼吸,“我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是为了防止潜伏期超小型伴随宿主一起扩散,污染整个外城。”时明煦眉头轻皱,他带领两人,往人稍微少一点的角落去,“排查本身并不危险,我现在更担心过分聚集的人群会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忧虑就得到验证,不远处传来尖锐呼喊,一个居民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烈性畸变,简直像是一颗小型炸弹,骨碴疾射,刺得周围人四下逃窜。
他的血飞溅到长廊承重柱上,成为更加暗沉的、流淌着的红色液体。
军方很快注意到骚动,指挥官模样的男性补充道:“请彼此保持距离,不要扎堆,有序排队,等待筛查。”
人群乌泱泱聚在一起,在听见指挥后小心翼翼地各自隔开一点,几千人的队伍逐渐成型。
天空中厚重云层散去些许,太阳仍旧没有出现,但更遥远的天际隐约浮现暗蓝色,像倒悬的、缓慢淹没而来的水浪。
海浪边缘铅灰色的积雨云出现一点重叠。
重叠,重叠。
这次时明煦没有急于眨眼,或是移开目光。
——时岑也没有。
唐·科尔文排在时岑身前,回头中看见时岑望向穹顶。
“时,你在看什么?”唐博士凑过去,城市的曲线在天穹下显得渺小,惟有云层亘古流转,一切并无特别。
可时岑眼神专注,他在雨后残余的微腥水汽里,安静地维持着远眺。
“你可能确实生了点病,”唐·科尔文点点自己的脑袋,“要不就是我感知系统出了问题——我竟然会觉得你看云的样子,像在看情人——反正没见你用这种眼神注视过什么人。”
“那一定是你脑子出了问题。”云层缓慢舒卷,重影顺势消失,时岑沉着地收回目光,回到队伍里。
此刻在他身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稍显狭窄,人们不自觉向他靠拢几寸,仿佛能够从他身上获取一点奇异的、被安抚的平静。
唐·科尔文也不例外。
“时,你有时候真的很迷人。”唐博士后仰间说,“你知不知道?有好些人私下和我打听,问我你究竟喜欢哪一款——我说我哪里知道,反正不是我这款。”
“你废话真的很多,”时岑面无表情,他伸出两根手指,推了唐·科尔文一下,“赶紧往前走。”
唐博士耸耸肩:“收回我刚刚的话——你这不近人情的家伙。”
人群有序地依次行进、接受排查,偶尔彼此发生小声交谈,被模糊在铃铎的脆响里,这或许是浮墟最接近内城的时刻。
——继而秩序被打破。
队伍的首端传来一声枪响,一切转瞬而变,骚乱以检查处为中心爆发,向队伍边缘以水纹状扩散递减,指挥官的扩音器被调至最大声:“安静!”
“他们在杀人吗?”杜升抱紧阿尔吉侬,询问时明煦时带着一点哭腔,“您不是说,排查不具备危险性吗?”
“被超小型软体包裹后,不会立刻死亡。”时明煦回忆起哈文森刚才的样子,佣兵脖子小范围断裂,五官被缓慢吞噬蚕食,“开枪大概只是出于人道主义。”
但他的解释只能使杜升稍稍安定,生死未定的恐惧拍打着更多人——人在强烈情绪中很难理性思考,混乱并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指挥官不得已再次出声:“请各位保持安”
话没能说完,一种更大的、遥远而沉缓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扩音器,像古老的拍岸海潮,它甚至和整座城市产生了微弱共振,嘈杂声戛然而止,上千人抬起头,望向声音隐隐传来的方向——
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