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想起上船前,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母亲打来的。
印象里,母亲对她比父亲对她要好一点。
云溪一直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母亲刚怀上弟弟那会儿l,回乡下养胎,有一回母亲牵着她的手,路过一家杂货店,云溪看见里面的玻璃柜中,放着一种叫“面包”新鲜玩意儿l,看上去很好吃。
在那个年代的穷乡僻壤,那个焦黄色的、底部松软绵白的面包,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新鲜玩意儿l。
她站在玻璃柜前,看了很久,鼓起勇气和母亲说,想要一个。
母亲看了看价格,什么都没说,牵着她走了。
中午回到家,她赌气说肚子疼,没吃饭。
到了下午,课间休息时,却听见她同学喊她出去。
走出去一看,母亲手里拿着那块面包,微笑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温情。
那是弟弟未出生之前,她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
弟弟出生后,父母所有的爱,好像都倾注给了他,她则被遗忘在了一边。
后来,家里有了点钱,买了房,她的父亲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直接告诉她,女儿l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死后进别人家的祖坟,家里的房子都是留给她弟弟的。
她的母亲,其实也重男轻女,只不过表露得没那么明显,委婉告诉她,家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哪怕嫁出去了,也一定会留一个房间给你。
一个房间(),呵。
云溪没有把母亲的话当真(),她只想将来,与自己的女友,组建一个自己的家庭。
尽管心中有了这个决断,大学毕业那年,云溪听说母亲得了癌症、父母炒股赔了房子后,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放弃升学保研的机会,入职了一家外企医药公司。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身边人都劝她继续深造。
可是,她更希望先赚钱,挣了钱后,带母亲去看病、动手术,至于自己的从医梦想,晚一两年去实现,也没关系的。
她当时就是这么觉得的。
对家庭和母亲的眷恋,真的没那么容易彻底割断,反反复复,拉拉扯扯,始终狠不下心,去决裂,反而会不断地渴望随着岁月增长,父母能够多爱她一些。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是一个有点缺爱的人。母亲只要曾经对她有过一点的好,她就会记挂很久。
刚学会赚钱那会儿l,她也会想回报父母,每个月都给父母打一笔钱,企图用金钱勾起父母对她的关心,获取一点爱意、一点情绪价值。
可这点爱意,抵不过父母听见她出柜时的雷霆暴怒,犹记那时,父亲抄起手边够得着的一切事物,将她砸得满头鲜血,怒吼着丢人现眼,要打死她;母亲则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这样是不正常的,能不能改回来。
可她真的改不了啊。
于是,她下定决心,与原生家庭决裂。
父母开始逢人就说她自私、不孝。
久而久之,她就成为了亲戚口中,一个冷漠自私、离经叛道的人。
那就当一个冷漠自私的人好了,总好过被孝道绑架,付出得不到回报。
断联后的第二年,云溪在登船前,主动接到了母亲主动打来的那通电话,心绪不可避免地有所波动,开口第一句喊“妈”,声音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