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拎着一根棒球棍,威风凛凛甚至杀气腾腾,只为救一只小猫咪。那时他简直身披圣光,照得她头晕目眩。怎么有这么人美心善的人啊?喜欢小动物的人,愿意为一只小猫咪出手的人,一定是个内心柔软温暖的人。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她就不得不注意到更多细节。
还有一次,因为通识课的要求,她在看一些历史资料。她向来是个好学生,又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对每一门课都很用心。
那次的主题是了解古代妓女。商挽琴从前没太关注过这一主题,“古代”和“妓女”这两个关键词,只能引发她对古装剧的回忆:装饰着彩绸的青楼,弹琵琶的花魁,脸上涂红来卖丑的老鸨,还有逛青楼以显示自己潇洒有魅力的男角色,甚至很多女扮男装逛青楼显摆的女角色。
然而,读了老师给的资料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群的处境:被卖,被虐待,一身的疾病,早早地死去,无助无望的凄凉一生,绝不是应该被娱乐化的群体。
她是个同理心很强的人,看得眼睛都红了。彼时她正和李凭风待在一起,已经是日后那间出租屋了,他在画画,她在学习。
她心里情感波澜万分,忍不住叫他,和他分享自己的阅读。
“——真的太可怜了。”
她一定说了这样的话。
那时她对李凭风的漫不经心已经很有了解,也很有心理准备。在她的预期里,他顶多再次漫不经心,左耳进右耳出,绝不往心里去而已。
但那一次,大约是画得差不多了,他难得认真听了她的话,并且轻笑几声。
“哪里可怜?”他握着画笔,面前的画板色彩绚丽,衬得他歪过来的脸庞也绚丽无比。他笑着,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说:“都是自己选的。”
商挽琴吃了一惊,以为他没听自己说什么,开始努力解释,说她们被家人卖了、无从选择,说女人在古代几乎就是个财产,不像男人还有更多一些出路。
她说得动情,但李凭风还是无波无澜。真是矛盾,他明明在笑而且总是在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也总是无波无澜。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己选的。”他笑道,“实在不想做,她们还可以去死啊。”
——实在不想做,她们还可以去死啊。
商挽琴也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如此让她刺痛,疼痛到了狂怒的程度。也许是身为女性的共情,也许是正义感作祟,也许是朦胧之中她好像真的能看见那样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和她的朋友都是那个群体的一员,无可奈何的命运,挣扎的人生。
如果一个人挣扎到了丑陋的地步,如果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还想活下去,这是错误吗?
这是错误吗!
她感受到了怒火,那是第一次,她面对李凭风如此愤怒。李凭风应该也感觉到了,他惊讶地站起身,伸开手并朝她走来,试图安抚她。
“别让无关的人影响我们的感情嘛,音音。”他用上了那种甜蜜的、撒娇的、无辜的口吻,“我不喜欢这样。”
对了,李凭风也很爱这么说:我不喜欢这样。音音,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
商挽琴一把将桌上的书扫进包里,咬着牙说:“我还不喜欢你这样呢。”
“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别联系了。”
她拎包走了。李凭风站在门口看她,没有追。她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也许他看了很久,也许压根儿没多久。谁知道呢。
那就是她第二次提分手。
后来当然又和好了,否则如何有今日?具体怎么和好的,她不太记得了,大概是李凭风甜甜蜜蜜地来道歉和讨好。他们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