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高档餐厅。光说高档餐厅不太够,得更装逼地说一句fedg,就是那种传奇大厨开的私人餐厅,人均上千洒洒水,私人定制是门槛。
那是餐厅的隐秘角落,被昂贵的室内植物装饰和遮挡。桌上摆着顶级食材烹饪出的菜肴,名贵的酒水随意倾倒;昏黄的灯光里,几名青年男女围坐桌边,都在说笑。
李凭风坐在最中间。坐在这样昂贵的餐厅里,坐在那样光鲜亮丽的人群里,他当然脱下了那身老旧却鲜亮的红色皮衣,脖子上挂着的金属朋克风项链也不见踪影,代之以正经的西装外套和衬衫,但领带散开,露出线条纤长的锁骨,又迎合了照片里那种随意的氛围。
他举着酒杯,好像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他会有的那种懒洋洋的、有点邪气的、艳丽的笑。他左右两边都坐着年轻貌美的女性,一个穿着丝绒吊带长裙,一个裹着露肩上衣,都和他离得很近,都在对着他笑,都风情而暧昧。
照片是隔了一段距离拍的,大约主人拍得仓促还慌乱,影像有些模糊,但足够观看者看清照片的内容。
照片发来,还伴随着一段文字消息:【你男朋友为什么会和赵家人坐一桌?赵公子对他还毕恭毕敬的】
【叫他李公子,还提到什么境外家族、老钱……我听都没听过】
【你不会被骗了吧……?】
微信消息发了又撤回,又发,留下一小行灰色的提示。当时商挽琴正在用手机,很及时地看见了消息。温香发的消息内容没变,单纯撤回又发出,像某种抽象的纠结。
商挽琴当时也对着消息,盯了很久。她一直盯着照片,觉得照片上的人越看越陌生,最后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她记得他很爱穿那件很旧的红色外套,她好几次买了新衣服让他换,他总笑眯眯收下,再继续穿红衣。她幼稚地因为衣服而吃醋,酸溜溜地问他难道这衣服是某个前任送的,他大笑再否认,凑过来亲她,说只是因为他喜欢。
我喜欢。我不喜欢。——在李凭风那里,这就是最高的真理。他喜欢穿红衣,所以谁也不能让他改变。他喜欢对人对事都表面热情、内在凉薄,那就没人能触动他的心肠。他不喜欢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他永远漫不经心。他不喜欢和别人距离太近,曾有人故意找茬,凑近了还没说话,他已经抬腿踹过去,还笑着嫌人家脏了他的鞋——明明那双缀满铆钉的非主流靴子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这么一个万事都“我喜欢()”的人,为什么终于脱了那身他喜欢的红衣,换上他曾明确说过讨厌的西装?
这么一个不喜欢别人凑太近的人,为什么任由异性簇拥,还露出懒散惬意的笑容?
假如她曾有错觉。
假如她曾有错觉,以为她终归慢慢走进了他的内心,以为她终究让他从谁也不放心上()”变成“除了她之外,谁也不放心上”,以为他们终归是在磨合,以为无数次失望或愤怒后的坚持自有意义。
假
()如她曾有错觉,这些错觉来自无数细微的瞬间:当她看见他笨手笨脚为她学做饭、还要若无其事隐瞒自己现学的时候,当她看见他专注地画下给她的画作的时候,当她在经期苍白的疼痛中喝下那杯热腾腾的姜糖水的时候。
这张照片,这组消息,终于让她确定,错觉就是错觉。真正的李凭风,或许从没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是喜欢冤枉别人的人。
收到温香的消息后,她先打了个电话。那家餐厅她碰巧去过,投资人之一是她爸的生意伙伴,当时她去餐厅是为了取材,想做一个模拟餐厅经营的游戏,对方就介绍她和经理认识,还留了联系方式。
电话打过去,她开口是笑:“杨经理,李公子过生日,你怎么不邀请我?我还准备了礼物,想给他个惊喜。”
“我?我是李公子朋友啊,你不知道?我要是能帮我爸搭上李公子这条线,家业再翻一倍不过分吧?”
“杨经理不相信?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要是他接了,你可要帮我保密,别破坏我的惊喜啊。”
挂了电话,再打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倒背如流的号码。
给他的电话总是很快接通,唯独那天例外。那天,电话响了很久,差点被运营商自动掐断,他才堪堪接上电话。
她听见风声,眼前宛如出现画面:他说了个借口,离开餐桌和人群,走到露台上,背对上流们的纸醉金迷,面向繁华的城市灯光,拿着和这一切毫不相称的破旧的二手手机,笑着接通电话。
“喂。”她低声说。
“音音宝贝~是想我了吗?”他语气甜蜜,像空洞的工业糖精。
她喜欢他喜欢得最上头的时候,连这种过分甜而显得虚假的语气都能喜欢,觉得都是他这人的一部分。可那个夜晚,她望着照片里暧昧的氛围,只觉胃里有东西在翻腾。
“李凭风,”她低低地、慢慢地说,“生日快乐。”
他倏然笑起来,ua了她一下,说:“音音你真甜,我最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