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一袭月白色锦袍,不是寻常男子的直裰打扮,而是宽袍广袖,腰间配了一枚莹润的和田玉。他面容俊朗,乌发半束,身材高大,笑容很是温和,看人的目光也极温和。一眼看去便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他自车上缓缓而下,竟将周围灰暗的天色都衬得明亮了起来,叫人眼前一亮。
此人便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唯一的嫡子,姜焕然。
谢昭宁看着他,却眼睛微眯。
姜焕然是个极神奇的人,明明大舅母这般大方热情,大舅舅也十分爽朗,姜家亦是武官世家,偏偏生出个姜焕然,竟宛如书香门第出来的世家公子,浑身书卷气,待人也温和,并且极其聪明。
顾思鹤也很聪明,但是他态度散漫,游戏人间,并不将自己的聪明用到正途上,反而成日没个正经。可是他出生极高,又有定国公世子爷的世袭,便是随性而为,也无人会说他什么。
但是姜焕然则不同了,他很聪明,并且也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聪明。他是少年举子,并且是京东西路的解元。并且谢昭宁也知道,来年他便会高中第一甲第二名,殿试时被钦点为探花。
姜焕然聪明至极,且智多近妖,他并非赵瑾、顾思鹤等权臣之流,而是戏弄人间的佞臣。新皇想要改革体制,他随之出个‘天启变法’,控制天下豪绅土地兼并,也通过倒腾让自己富得流油。劝皇帝广修寺宇,实则他通过此,控制了僧牒发放。他手段多且猎奇,身无军权,却能让新皇为自己所用,且并不威胁那二人的地位,后来身居参知政事,姜家也因他再度荣耀起来。
不过在此时,他还只是个少年郎。可虽如此,他也已经高中解元,成了姜家这辈中最出色的人,两个堂弟与他根本不能比,也是外祖父姜青山最重视的孙儿。
不光外祖父,其实大舅舅、大舅母何尝不是啧啧称奇,姜家人向来是重武轻文,子孙们全是有能打仗习武的天分,就连外孙谢承义也能在战场上立功,偏偏一个姜焕然,宛若不是姜家之子,要不是大舅舅和大舅母感情甚笃,大舅舅都要怀疑自己这儿子的来历了——毕竟一看就不像是自己这五大三粗的人能生出来的样子。
可是谢昭宁却与姜焕然并不对付。
姜焕然面上对她笑眯眯的,心里却并不喜她。甚至还使过手段算计她,虽然只是无伤大雅,却叫她对姜焕然也很是不喜。
但想到此人日后毕竟也位极人臣,她略微屈身,也喊了一声:“焕然表哥安好。”
姜焕然笑着颔首:“上次见昭宁妹妹还是半年前了。”
见他笑容满面的,盛氏反而瞅了他一眼。
谢宛宁看到姜焕然时,眼神微微一亮。也屈身问安,姜焕然也笑着应好。但是谢宛宁心里却是一冷。
与姜焕然比,二舅舅家的两位堂兄着实不算出色,但姜焕然与她并不熟。姜焕然虽是在姜家长大,却一直住于国子监中,很难回来。且她总觉得姜焕然对她有礼,可其实十分无视她——甚至比不过看谢昭宁,他看谢昭宁时,眼中还有若隐若现的戏谑,可是看她的时候,却是真正的漠然,仿佛并未将她看入眼中。
她来之前,便知道大表哥中了解元,日后前程定是不会差,又想着大表哥人才翩翩,当真是良配。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那便是不喜欢自己的男子,她也不会去尝试。何况大表哥的生母还是大舅母。
再者现在是解元,谁又知他日后真正的前程呢,那些曾位列一甲的人,后来为官平平的,也多得是。
想到这里,谢宛宁也只是笑笑罢了。她以后是定要高嫁的人,当然不会执意于此。
想着三位孙儿远道而来毕竟是累了,姜青山让小厮们先赶马回去歇息,明日再去三圣寺过浴佛节。
谢昭宁早已是迫不及待想和大舅母说说话,等众人侍奉姜青山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之后,她准备进大舅母的马车,正巧,她回过头时便看到大舅母对自己笑眯眯地招手,示意她赶紧上来。
她也笑了,拎了裙角,连矮凳也不用,攀着扶手一跃就上了马车,弄得大舅母连连感叹道:“怎么回汴京养了一年了,还是个皮猴子!”
却生怕她摔了,伸手将她接住,回头对一旁的姜焕然道:“你去乘弟弟的马车去!”
马车之中,两舅甥这才真正地相见了。
盛氏将谢昭宁搂在怀里,又哭又笑:“大舅母还以为,要七八年才能再见到你,兴许你那时已经嫁了人。没想到这么快便能相见!我瞧瞧——”捧着她的脸仔细看,“离开西平府的时候,还是个小圆脸呢,怎的瘦出了尖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