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看向她,他仍是那副端然的模样,可神情似乎与那夜她初遇他时不同。他眉头微皱,开口问道:“你怎的在此?”
昭宁心道,你还问我,我却也想知道,你一个准备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到这瓦子里来做什么!谢昭宁听到背后金戈之声更近了,而沈先生却还一副丝毫不觉危险的模样,心里一急,顾不上男女大防了,道:“咱们先脱了险再说!”
说罢拉着沈先生的衣袖便往前跑!
两人穿过许多弯折的巷子,上次是灯会焰火,这次是青天白日被人追杀。昭宁只听背后刀剑声相交成一片,不知是否是方才那群粗衣之人冲了过来。先生任她抓着他转了两条巷子,穿过巷子上伸出来的各种树的枝桠,百姓们晾晒的衣裳,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可谢昭宁却顿住了。
巷子的尽头竟围拢过来无数的着粗衣之人!昭宁想着是否立即后退,但是回首一望,只见来的那条巷子也涌来了粗衣之人!原来是落入了他们的包围之中!
昭宁却未曾看到,身后的沈先生见此情景,看她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同时做了个手势,已埋伏好的禁卫军便将弓弩放下,随时等着射杀敌人的指令。
而在更远些,昭宁没看到之处,那些粗衣之人流窜于街巷之间,暗巷中还有无数的禁卫等候,千军万马一般,训练有素地将悉数这些人拿下,无数的缉捕和镇压正在发生之中。
昭宁眼前只有那么两拨人,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一是想着该如何脱困,二是想着这些人明显不像是普通的劫匪,她与这些人素未谋面,他们为什么要同她过不去?
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逼近,昭宁左右一看,却是正巧,这巷子的围墙上有扇木门,门竟是虚掩的,想必是某个民居的后门。且不远处,方才与这些粗人之人缠斗的布衣之人也在缓缓靠近中,便道:“先生莫急,咱们暂且避一避再说吧!”拉着沈先生进了民居中,将桐木门合上,木门的铁栓也扣上。此时那些布衣之人终于涌了上来,外面打斗声不停传来,且还伴随着沉闷的撞门声,昭宁想这铁栓也支撑不了太久。她看了看,这院中荒废许久,堂屋似乎已经破损,檐下杂草丛生,木窗也掉了好几扇,但总归还是比空无一物的院子更能躲避。
昭宁带着沈先生一起躲进堂屋之中,略微放松后终于能看向沈先生,心想他一个读书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定是要吓着了,却不想也正撞上沈先生的目光。他身材高大,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下来,哪怕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也显出有些压迫感来。
这样的感觉是阿七身上从不会有的。
阿七给她的感觉永远是包容的、温和的,像是长在暗处的一棵藤蔓,经年累月的生长着,没有苍松的参天,没有梧桐的夺目。所以她在心里勾勒过很多人阿七的模样,她想,即便阿七不是哑奴,应当也是个极性情温和的普通人,富有善心,否则怎会甘愿在偏院照顾她这么久。
就这一瞬间,昭宁却觉得沈先生是有些陌生的,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她却发现墙头也涌出了许多蒙面之人的头颅,许是方才那些布衣之人已经被他们搞定了,张起了弓箭对着屋内。他们居然还有弓箭手!
无数寒光森森的箭矢对准了屋内,饶是昭宁也难免觉得胆战心惊,心想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在汴京城中也如此肆无忌惮!虽她与沈先生暂时躲在窗扇之下,料想是个看不到的盲区,可最后他们若是进来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昭宁看向沈先生,只见沈先生也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才移开目光看向外面那些寒气森森的箭矢,轻轻叹道:“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昭宁心道,方才应是她的错觉吧,沈先生怎不会是阿七呢,她早便通过他的手骨,他的身世确凿了的,阿七方才许只是吓得狠了罢了。见沈先生看外面,以为他是心里害怕,自然了,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有人能不害怕。她想着以前在偏院的时候,都是她惧怕、沮丧,而阿七想尽法子的安慰她。现在两人落入这般困境,到了她该安慰阿七的时候了,便认真地道:“先生不要怕,我定会带你脱离险情的!”
沈先生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谢昭宁又看向外面,却并未注意到,沈先生在瞬间看她的目光是极其漠然的。他面无表情,想她究竟要做什么!他亦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缕银光,正朝着二人的方向,却默不作声地看着谢昭宁。
谢昭宁也在抬头间,隔着庭院中一株槐树的枝桠,猛然看到对面极远处的阁楼上,仿佛有一点银光闪过。
那银光仿佛正朝着两人的位置射过来!
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的回忆,阿七对她一日日的照顾,阿七替他敷药,阿七为她造了那样的小城池,最后是阿七因为她……被赵瑾害死!而现在,阿七也极有可能马上便要出事了,她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她来不及考虑生死,而是毫不犹豫地就向沈先生扑了过去道:“先生小心!”
她扑得急促,两个人几乎都同时往后一仰,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也被擦伤,倒在地板上。
沈先生见她义无反顾地朝自己扑过来,瞳色中闪过震惊之色!
千钧一发,只见那箭正要射到昭宁身上之际,沈先生突然从袖中飞出一把匕首,将那抹银光迅速打偏,只见一根箭矢嗖地斜射入地板之中,锋利至极,竟斜斜插入已腐朽的地板半寸之深!谢昭宁还挡在沈先生身前,惊魂未定,呼吸有些急促。
同时沈先生暗中比了个手势,此时不远处楼阁的暗中,几个身着玄色短衣的人将一个粗衣之人按住,其中一个留短胡须的玄色短衣之人将那粗衣之人的蒙面扯下,只见他满脸阴骘,高鼻深目,五官与中原之人略有不同,那短胡须之人便道:“……应是最后一个精锐了,终于将这帮西夏残部打尽了!”
说罢后,下手重重地一拳,生生将此人的两腿打折。那人立刻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额头顿布密汗,却因被堵住嘴,并不能叫出声来。
沈先生看她还挡在自己面前,谢昭宁看着那寒光森森的箭矢,似乎惊魂未定。可是她却更心急他一般,问道:“沈先生,你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