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锦笑道,“奴婢料想也是如此,殿下离府一年,府上没有什么大事,除了不能出门,一应物什从未缺过,手下人也是对贵府中人恭恭敬敬,绝不敢冒犯,这个夏总管也可以作证,请太子爷看在奴婢也是遵从圣谕的份上,千万鉴谅奴婢的难处。”
怀钰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记他的仇,日后找他的麻烦,便淡淡一笑道:“我懂,遵旨办事么,你放心,我不会介怀的。”
刘锦也不知是真放心还是假放心了,额头冒着虚汗,干笑道:“殿下与娘娘洪福齐天,今日一家团圆,实在是天大乐事,奴婢等人就不在此打扰了。”
说着带上那些东厂番子躬身告退,大门口一下散了个干净。
等他走了,怀钰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扭头问夏总管:“他说的是真的么?”
夏总管点头道:“差不离,有个别人想搬运府中物件偷出去卖,被刘公公拿住,打死了,还有一人色胆包天……”
他望向辛夷的方向,犹犹豫豫,没说出口。
怀钰见了便心中有数,道:“你不用说了,回头把犯事的人写个名单给我,这群阉狗,敢欺负我府上的人,我不会轻易放过的。”
“真好,”夏总管拿衣袖抹着泪道,“殿下您回来了,府里的主心骨也就回来了,哎呦,看我,怎么在这大门口说上了,殿下请,娘娘请,里面预备了接风洗尘宴,娘娘,小世子交给老奴来抱罢。”
沈葭将孩子递给他,问:“外祖母呢?”
夏总管神色一僵,辛夷和杜若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敢说话。
院子里,一树桂花开得正浓,树下摆着一张躺椅,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合目躺在上面,安详地晒着太阳。
几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在假山石上玩耍,来回追逐打闹,还有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蜷在老人膝上睡觉,老人时不时伸出长满褐色斑点的手,梳理一下黑猫的背毛,或是挠一挠猫下巴,黑猫舒适地发出咕噜声,一人一猫看上去是那么和谐。
沈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躺椅边蹲下,声音刻意放轻:“外祖母?”
老人本就是在假寐,闻声睁眼,看见椅边的人,神情激动起来,两行老泪滚滚而落,用力抓着沈葭的手。
“柔儿!你回来了?那个杀千刀的沈如海,终于肯放你回家了?”
老太太搂着她悲声大哭起来,看见一旁的谢翊,又道:“翊儿,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姐姐回来了,还不快去给她弄好吃的?她最爱吃大闸蟹,吩咐厨房给她蒸上一份!”
沈葭嘴角笑容一僵,愕然道:“外祖母,我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谢翊笑着打断:“这个时令适合吃蟹,姐姐回来得正是时候。”
沈葭愣愣地看着他撒谎,还冲她悄悄摇了下头,意思是不要说出来。
尽管进门时辛夷就告诉她了,老夫人年事已高,自从她失踪不见后,就生了场大病,后来病养好了,却认不出人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嘴里总是念叨着早逝的女儿,但沈葭怎么也想不到,外祖母竟然丝毫不记得她了,还把她认成了谢柔,看着这个曾经最疼她宠她的老人,沈葭心如刀割,抱着老人大哭起来。
这可吓坏了谢老夫人,急忙道:“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这是?是不是姓沈的又欺负你了?我早说了,女子远嫁不好,让你不要嫁他……”
言语间,又将沈如海骂了几百句。
沈葭哭得几乎肝肠寸断,喘不来气,直到夏总管派人来通知可以开席了,侍女扶老夫人下去更衣,她才慢慢地止住哭声,眼角哭得潮红,嗓音带着哽咽:“我太不孝了,如果不是我,外祖母不会……”
谢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老人年纪大了,免不了这一遭,不关你的事。”
他望向天空,喃喃道:“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你娘还活着。”
谁能说,清醒者一定比糊涂的人过得快乐?有些事,是难得糊涂,真真假假,又何必在意?只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所珍视的人还活着,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