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置有?两三个花纹各异的纯铜炭盆,其内燃着新制的银霜炭,橙黄的碳火散出阵阵热意,熏得满室温暖如春。
画屏先将紫竹油伞靠墙放了,进前解下?宋清和身上的凫靥裘挂至门上,与商陆一道退出去。
宋清和薅着踏云脖子?背部的软毛,自往宋珩对面的位置坐下?,因问:“二兄昨日?往何处去了?何时归的府?我与三兄傍晚归家亦未能寻见你。”
踏云入眼的那一瞬,宋珩没来由?地想?起施晏微在?黛岫居里抱它时的温婉模样,硬生生将踏云看顺了眼,凝神盯着它瞧了好一会儿后,方?半真半假地道:“昨日?军中有?事,我处理完军务又往东城的几道城门处巡视一番方?归,自是回得晚了些。”
宋清和素来心思单纯,听后不疑有?他,只瓮声瓮气地道:“原是这样,我还当二兄又有?什么要?事往城外?去了。二兄有?所不知,西城又来了好些胡人开铺子?和酒肆,那些铺子?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生热闹。下?旬的休沐目,我带二兄过去尝尝胡姬的酒可好?”
宋珩往圈椅上坐了,因记挂着陪施晏微外?出游玩,思忖片刻,正色道:“近日?事多,恐抽不开身,等过些日?子?再议。”
话音落下?,宋清和登时便有?些不高兴,皱眉道:“二兄近来益发不爱着家,也?不与兄弟姊妹们亲近了,从前杨娘子?在?时,二兄还常往黛岫居来看我。”
提及杨娘子?,又想?起银烛来,宋清和最?是念旧,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酸楚,施施然低下?头,口中幽幽道:“三兄昨日?与我说,杨娘子?在?都督府办了去往长安的过所,想?来这会子?早在?长安城里有?了落脚的地方?,不知将来可还有?缘得以再见上一面。”
宋珩轻笑起来,凤目微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颇有?几分认真地道:“你二人是有?缘的,日?后自当相见。”
宋清和抬头望他,嗔怪道:“好没意思的话!二兄素来不信神佛,倒用什么缘不缘的假话来糊弄我,可不是在?拿我解闷么?”
踏云悠哉悠哉地窝在?宋清和的腿上揣着两条前腿,全?然不去理会兄妹二人的谈话,反因屋里的舒适暖意生出困意来。
商陆进来奉茶时,瞧见的便是小娘子?带着些许愠色的一张脸,家主面色倒是与往常一般无二,想?是他又说什么惹小娘子?生气的话了。
“小娘子?且吃碗热茶暖暖身罢。”
宋清和抬手接过,不过略饮下?两口,便推说外?头恐要?落雪离去了。
商陆目送她迈出门去,方?回身收了茶碗往外?走,待将茶碗放至茶水间?抽身往下?右侧的下?房回,将将麻麻黑的天空中竟真的飘起雪来。
那雪初落下?时细如米珠,不多时便渐渐大了起来,入得夜后,已如鹅毛般大小。
蘅山别院。
练儿搓着手取暖,缓步往屋里来,拽上门,笑着朝施晏微道:“娘子?,外?头落了好大的雪呢。”
施晏微生长在?南方?的沿海城市,又是在?蓉城上的大学,鲜少得见这样的雪景,自是心生欢喜,莞尔一笑忙搁了手里书本,三步并做两步入了里间?,打开螺钿衣柜,手往里探,拽出白狐裘,喜笑颜开地往身上裹了。
见练儿身着一件半旧的冬裙,并无斗篷避寒,懂得脸颊发红,遂取出自己先时穿的那件锦缎斗篷送与她,自去檐下?看雪。
练儿受宠若惊地将那斗篷披上了,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施晏微下?巴微扬,清亮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喜意,看那些碎琼乱玉纷纷扬扬地自空中坠于大地之上,将世间?万物绘成银白的画卷。
如这般大的雪,练儿在?太原城中每年?都能见到,并不觉得稀奇,只静静立在?施晏微身侧陪她赏雪。
刘媪命人烧了滚水送进正房,甫一出门就瞧见施晏微站在?廊下?拿手心接雪,唬得她赶忙上前语重心长地劝人道:“外?头风紧雪密,娘子?身子?骨弱,还是快些回屋罢,只消睡上一夜,明日?清晨自可瞧见皑皑积雪,倘或一时贪顽受了凉,拘束在?屋里吃药养病,岂非得不偿失?反倒不美。”
施晏微本就是一时高兴忘了怕冷,当下?听得刘媪这番说辞,心中亦觉有?理,收回叫那雪片凉至发红的右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往屋里进。
刘媪略显浑浊的双目落到施晏微那只冻红的素手上,待她跨过门槛,合上门侧过头来提点练儿道:“娘子?年?轻任性便罢了,你也?错了主意由?着她胡闹?倘或冻出病来,家主怪罪下?来,谁也?别想?躲得掉!”
练儿闻言顿时清醒过来,吓得小脸微微发白,连忙低头与她认错:“婢子?知错了,刘媪千万莫要?动气,可仔细着身子?,我们几个年?岁小,娘子?跟前的诸多事宜还指着您拿章程。”
刘媪见她态度诚恳,自然也?就消了气,缓了缓面色平声道:“老?身也?不是要?挑你的错处,这原也?是为着你们好,凡事多动动脑子?想?想?后果总没有?坏处。天也?不早了,且去备热水与娘子?洗漱更衣罢。”
练儿点头道声是,自去打了热水送至正房,施晏微不肯叫人伺候,仍是自个儿洗漱宽衣,只在?落下?床帐后令人掌灯。
次日?,施晏微清晨醒来,用过早膳后便披了白狐裘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