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晏微尚还昏睡着,宋珩动作轻缓地脱去她身上的?衣物,替她擦过身后,清理掉那些血迹,再套上干净的?寝衣,拿干净的?被子裹住她,而后如珍似宝地紧紧抱在?怀里往外殿走。
宋珩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盯着她看,仿佛她下一瞬就要不见了似的?。
扬声唤人进来将床上的?褥子和被子都换成干净的?,宋珩才又重新将她放回床上,坐在?床沿处静静守着她。
直至掌灯时分,外边天麻麻黑了,施晏微方?缓缓清醒过来。
“珍珍。”
施晏微扯着干哑的?嗓子,徐徐道出两个字来。
宋珩见她醒了,忙安抚她道:“珍珍很好,还在?大业殿中。珍珍是你?和我的?孩子,她哪里也?不会去,就在?大业殿里陪着你?。”
施晏微听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想起?腹中的?孩子,对他的?厌恶和排斥便又涌上心头,偏过头去,不想看到他。
宋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大掌隔着锦被覆到她小腹的?位置,神?情无助地哀求她道:“音娘,太医说,你?的?身子若是落胎,恐会落下病根,于寿数有碍,珍珍那样黏你?爱你?,你?能?舍得早早离珍珍而去吗?何况它也?是你?的?孩子,即便你?再如何恨我,可它是无辜的?,它不该受我牵连,求你?留下它,不要抛弃它好不好?”
施晏微因他的?话心乱得厉害,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她的?身体不宜落胎,它也?实?在?无辜,她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好好吃药用饭,方?才又见了红,它竟也?顽强地挺了过来。
可若要她去诞下一个欺辱过伤害过她的?罪犯的?孩子,平心而论,她也?做不到。
床上的?女郎始终不发一言,不肯答应他的?请求。宋珩深思一番,离开?床沿,对着她跪了下去。
“音娘心中恨我憎我,只管往我身上撒气,要打要骂要杀都随音娘。可音娘若要杀它,不妨连我一道杀了,黄泉路上,它有阿耶的?陪伴,想必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宋珩一壁说,一壁从袖子里取出四年前她刺杀他的?簪子来,态度坚决地交到她手里,移到自己的?脖颈上,道出的?话语近乎疯狂:“音娘若决意非要杀它不可,现在?就可以刺进我的?脖子令我毙命。”
杀了他倒是干净,可是她、珍珍和令仪还能?有活路吗。
不知他是何时将这支簪子藏进袖子里的?。施晏微被他的?疯态吓到,极力收回手,奈何那人力气太大,挣不开?分毫。
施晏微眼圈发红,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着情绪,“宋珩,你?莫要再逼我了。”
宋珩见她挣扎地厉害,唯恐她伤着自己,忙松开?她的?手,将那簪子握在?手里,神?情恳切地道:“音娘,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要给我们的?孩子一条活路。。。它还那么小,它也?渴望来到这个世?上,天下间有那样多的?夫妻,可是它选择了你?我来当?它的?耶娘,音娘怎可如此狠心待它。。。”
“你?别?说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施晏微听不下去,出言打断他的?话。
宋珩收拢手指,将那簪子攥得愈紧,沉声道:“方?才我已给过音娘机会,音娘不想杀我,只想杀它,既然如此,以后在?战场上,我可以遵守承诺不伤害你?的?阿舅,至于旁人会不会伤他,并?不在?我的?掌控范围。”
“你?。。。”他一贯是会耍赖的?,施晏微被呛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愤愤瞪着他。
宋珩不喜欢看她用这样的?眼神?瞧他,只觉那些目光像一柄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割在?他的?皮肤上,心脏肺腑也?跟着钝痛。
他沉默了数息,终究没再拿这样的?话刺她,稳了稳心神?,语气平平地道:“不若音娘与我各让一步,只要你?留下它,往后我可以喝药,绝不会让你?再怀;待它降生后,我可以放李令仪离开?,将来魏国?国?破,哪怕你?阿舅不愿降赵,我亦可放他离开?。”
话音落下,周遭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良久好,施晏微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认命般地望向头顶上方?的?床帐,声如蚊蝇地道出了一个“好”字。
翌日,宋珩留太史令在?朝元殿议事。
太史令第?二回奉他之命胡诌天象,测算立后的?吉日,日子越近越好。
宋珩不在?朝元殿批折子了,通通让内侍送至大业殿,每日守在?施晏微身边,亲手喂她吃了汤药才能?放心。
郁金呈了炖好的?燕窝送来,宋珩搁下折子,扶她坐起?身,舀一勺送到她嘴边,哄她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