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半生,活给了这座名为长安的城,然而,繁华和他无关。他是繁华之下不能为人所知的扭曲和阴暗。而她,便是他在那个世界里的唯一的绮丽之梦。
结束了。今日起,他又将开始新的效命。那便是他余生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他自侍从手里默默接过马缰,牵马,当转身走上桥时,停了一下,缓缓地转过了头,最后,再望一眼这个他依然还是留有一缕怀念的世界。
一辆碧油车,从长安的方向,沿着驿道,正往桥头行来。很快,驭人将车赶到了水边。
车停了,厢门开启,从门后弯腰下来了一名戴着帷帽的杏衣女郎。女郎挽着一只行囊,走过生满青青水草的埠头,停在了桥头之下。
晚风为亲芳泽,妄肆地掀开了女郎帷帽周围垂下的面纱,将那一张他梦中的容颜显露了出来。
卫茵娘抬目,看着对面,那牵马停在桥上、回首定望着自己的汉子。
“是我来迟,误君行程?”
她的面容因了紧张而微泛苍白之色,然而颧颊上,却又浮出一层不同寻常的淡淡的红晕。
她这一生,从家破之后,从来便是随波逐流,从未想过,竟也如此疯狂。在王家贞风娘子的目送之下,她真的登上了那辆等待她的车,来到了这里。
袁值蓦然转身,疾步下桥,向她迎去。
“不迟。我已等你许久。只要你来,永远也不会迟。”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狂喜之情,唯恐惊吓了她。答完,他伸出手,掌心向她,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垂了眸,又抬眸,将她一只柔荑,慢慢放在他的掌上。
“那么,我们走了。”
发哑的声说出这一句话,他倏然收掌,紧紧握住掌中那一只指在微微发凉的手。
接着,在她发出的一道低低惊呼声里中,袁值将她一把抱起,无需她自己再多行半步的路,送她来到了停在桥那头的车前。
如世上最珍贵的宝,他将面颊红晕更甚的卫茵娘放入车厢,待她坐定,为她闭合了门,随即,自己上马。
“出发!”
他喝一声,紧护着身畔载着丽人的马车,领随从西去。一行人马,消失在了苍苍的暮色之中。
暮鼓声定,观门将闭。
又一长夜降临了。
婢女立在道观的后门旁,看着那一辆碧油车接走人,往不知哪里的方向去了,转过脸,望向身旁的女子。
“娘子,书都归箱完毕了。书坊的人也说好了,明日叫人过来拿走。”婢女想了起来,说道。
贞风娘子来此之后,最大的消遣,便是买书读书。时日长久,书积得满墙,屋中如今已无多余之地,遂将不再读的挑出,作价转给东市书坊,叫投缘的读书之人买去,总胜过积在此处作了蠹虫之粮。
碧油车已去了,王贞风唇畔的笑意却仍未褪尽,眼角,也依旧带着淡淡的红痕。那不是悲伤,是为茵娘而生出的共情的感触。
“卫家娘子都走了,娘子你还不回家吗?”
见她不答,婢女又如此问了一声。
这个相同的疑惑,卫茵娘也曾问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