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略微褰开车窗帘一角,初冬的寒风当即灌入。
即使已裹上了厚厚的鹤氅,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轻咳了几下。
咳出的白雾于眼前滞了一瞬,便很快被风吹散,无踪无际。
他缓缓放下了遮在唇前的手,目光顺着为寒风飘摇的锦帘向外看去,宽阔衢道、高堂广厦、熙攘人群皆逐渐被辘辘而行的犊车落在了身后。
取而代之缓缓显在眼前的,是崎岖小路、土屋石房,还有几无人烟的重重矮山与层层枯林。
——北郊的荒山到了。
谢不为在侍从的搀扶下,步履缓慢地下了车,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凉的山景。
与上回跟随谢翊而来时,所看到的蓊郁山林截然不同。
不过两月而已,竟已有物是人非之感。
侍从见此心有忐忑,小心翼翼地劝道:
“六郎,这里真的有人住吗?现下天都快黑了,不如我们先回东郊或是谢府,明日赶早再来吧。”
此来北郊荒山,并非谢不为一时兴起。
而是在萧照临离开后,他忽觉在此异世之中,竟无真正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谢府本就与他格格不入,他自是不想回去;而东郊宅院也非他所有,乃是萧照临所赠,他便也不想在此多留。
孟府他心中猛然一疼——更是他再不能踏进之处。
思来想去,竟是忆起了荀原对他说过的,“日后若遇困惑不解,也可来寻我。”
这般,倒唯有北郊荒山可去了。
谢不为掩于鹤氅中的手微微一攥,轻声似叹,“不必担心,你先回去吧。”
侍从一愣,慌忙再劝,“即使有人在此居住,但山上难免简陋,六郎您如今身子还未曾大好,岂能在此过夜?”
“回去吧,只此一夜罢了,出不了什么事的。”
谢不为此时神情冷淡,垂眼似乏,但周身却有几分不怒自威之势,令那侍从不敢再有违逆,躬身诺诺之后,便驾车离去了。
踏上荒山小径,攀至半山,印象中的茅草屋便显在了眼中。
但也不知是他上回不曾注意,还是荀原近来所垦——茅草屋前竟有一块光秃秃的土田。
而荀原就正躬身在那块田中忙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