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拦住了他回内宅的路。
疏离森茂古树在侧,廊庑下奔来许多侍女仆从踮脚偷看。
堂前花飞叶落,一片寂静中,姜明潮眯眸,见张寂神色僵硬地站在自己面前,脸白如纸。张寂缓缓地朝他拱手,每一个字都费足力气,说得用尽全力:“敢问老师将阿芜许配给了谁家?”
姜明潮:“贺家。”
张寂一怔。
姜明潮目中生谑:“如今太子面前的当红人物,贺明。贺家住着太子的小黄鹂,循循没本事赶走那小黄鹂,才让贺家借此上位。贺明如今帮太子赈灾,是中书省的有为才子。这位郎君今年弱冠之龄,虽出身商贾,但才学横溢,又少有的通算学。我将阿芜许给这样的人,难道不配?”
张寂无话可说。
姜芜快被抓出月洞门了,她在那边抓着绿露的手臂,另一手抓着洞门前的藤蔓不肯走。她见张寂为她说话,不禁生出希望:“我不认识贺郎君,我从来没和贺郎君说过话。”
张寂涩声吐字:“贺家……”
姜明潮打断:“贺家配阿芜,不算辱没阿芜。我倒是想问你,你贫寒无家归的时候,我把你带进姜家大门,你师娘亲自给你裁衣给你暖手。你微末之时,我教你读书;你弃文从武,我又将你推给名师,教你武艺。你无去处时,我为你租赁屋宅;你学成有得时,我举你进禁军。你平步青云走到今日,成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
此话太重。
他语气越来越严厉,张寂撩袍跪地:“老师!”
姜明潮一掌扇了过去,将他脸打偏。
乱发贴着青年半张脸,张寂脸上火辣辣的,听姜明潮厉声:“我可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今日对我女儿的婚事指手画脚,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姜芜本在和绿露相抗,见到张寂被姜明潮扇巴掌,一下子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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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张寂,一向半真半假,磕磕绊绊地学着姜循那诱人的法子。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少真心,但是此时见到张寂被姜明潮打,她宛如自己被打一般,心间大恸。
炎日下,姜芜眼睛瞬间渗泪,颤声:“师兄……”
姜明潮扭头:“叫什么‘师兄’?他是你哪门子的师兄?不提他早就弃文从武,就是你,你在我膝下读了几本书,学了几篇文,会写几首诗?你以为身为我的女儿,便是我的学生了吗?”
姜芜脸色一下子煞白。
日头当空,众目睽睽。整个姜府正堂廊庑下的侍女仆从都看着,见姜明潮呵斥姜芜不留情面。
姜明潮又冷笑:“在我眼皮下暗度陈仓?姜芜,你给我好好在屋里待着,待到你出嫁之日。你喜欢张子夜是吧?我告诉你,我姜明潮的女儿绝不可能嫁给一个前程不明、不为我用的人!”
张寂跪在地上,跪姿僵直,一言不发,咬紧牙关忍耐所有。
姜芜尖叫:“你住嘴!”
姜明潮羞辱张寂,比羞辱她,更让她痛苦。她发着抖:“他是你学生,你不能这样……”
姜明潮:“怎么了,阿芜,平日胆小懦弱,这时候却敢和我还嘴?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张子夜是我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如何对他,他都应受着。张子夜,我说的可对?”
张寂低着头,半晌缓缓涩声:“……是。”
姜芜呆呆看着张寂,心如刀剐。
他和她哪里算有私情?可他被她爹那样训斥,也没有离开。他为了她而跪得笔直,任人唾弃,青色袍衫委地:“请老师收回成命。”
张寂磕头:“请老师收回成命!”
他磕得用力,姜芜盯着他挺拔的跪姿,忽然戾声:“我不用师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