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楚桓似乎又松懈下来。
大夫开了些安胎保健的药,一天几十副下去调养楚桓的身体,交代这些的时候楚桓似乎神思不属,目光虚无地落在床帐上,表情空空的一片。
待送走了大夫,父子三人相对静坐,楚括忍不住问:“哥,你是不舍得这个……呃,小孩吗?”他简直不想承认正在楚桓腹中的是个活生生的胎儿。
楚桓听到这话,缓缓转眼看向楚括,他摇摇头……又摇摇头。
“我……我也不知道。”楚桓像是在忍耐某种情绪,他低着头,发丝落在他过分瘦弱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与姜怜成亲十年,没能让她怀上一女半儿,如果我能生个女孩……”
“她都那样对你,你还要给她生女儿?”楚括实在忍不住,“爹,你知不知道在百花宴上,姜怜对你儿子做了什么!”
“括儿……”楚桓打断了他,他咬紧牙关,身体微微发抖,“别说。”
“……对不起。”楚括住了口,他本意不是想让楚桓难堪。
谢辞搭上楚桓颤抖的肩,问:“可是又腹痛了?”
楚桓摇摇头,缓缓地吸着气,半晌哑声开口:“我就是不明白。”
他看向谢辞——那个他肖似了七八分的男人——说道:“我自小遍读诗书,修习书画,磨练心性德行;嫁人后恪守夫道、奉妻为纲;为显正夫的容人之量,她冷落我,我从不纠缠,她喜欢别人,我也从不会干涉……”
楚桓说着,声音愈发喑哑起来,看向谢辞的眼中覆上一层水汽,他似是终于藏不住心中的苦闷委屈,开口带着泣音:“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爹,为什么我会落入这种境地?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我究竟……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楚桓的眼泪就像离水镇那条流不尽的溪水,让楚括感到彻骨的冷。
夜风也冷,楚括支着腿,半靠在房檐上,对着月亮出神。忽然耳畔一阵嗖嗖风声,他心下一紧,侧头看去,迎面袭来一团花枝。
浅粉色的花瓣砸在脸上,有点痒,楚括伸手接住,是一枝海棠。
“正中靶心。”白烟尘的声音自屋檐下传来,呼吸之间她已提气跃上屋檐,衣袍翻飞,她自如地在楚括身旁落座,檐上瓦片没被踩出半个响儿。
楚括瞧了眼身后,自己又是摞凳子、又是搭梯子地爬上来,顿时心中忿忿,手中的海棠花都被他掐蔫儿了。
“你干什么偷袭我?”楚括晃了晃手中的花,白烟尘笑:“看到一个好靶子,手痒。”
“再说,谁家男子像你一样半夜不睡上房揭瓦?”白烟尘满嘴跑火车,“听没听过那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像你这样毫无防备的小郎君,我一口能吃三个。”
“那我倒是相信。”楚括心情正郁闷,随手将花抛了回去,“像你,玩个暗器还非要折枝花,孔雀开屏风流成性,你一口吃十个小郎君也绰绰有余。”
“……我这叫有品位。”白烟尘狡辩,心说谁惹他了,遂问,“怎么,心情不好?”
楚括想着自己连日来的遭遇,不是被卖就是被罚,好不容易躲过灭口追杀,又被皇女看上侮辱……楚桓的一双泪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活着真没意思。”他丧气附体,张口就来。
“可别。”白烟尘抬手摸了摸肩后,道:“活着不容易,死可是很简单,可能对于死者本人只是一瞬间的事,但留下的人却会伤心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