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晔泽生在皇城中,长在深宫里,自他的母亲逝去后,原本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的皇帝就变了样子,宫里的美人多了,皇子也多了,纷争也就多了。
他从前也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在先皇还在位的时候,顾晔泽不一定是最有权势的皇子,但却占着那许多人都垂涎的位子,掺了毒药的饭菜和酒水,他也不是没遇上过,刀剑杂乱的刺杀也经历过,在先皇后死前,顾晔泽能活得惬意快活是因为他是皇帝唯一的孩子。
而在庇护他的母亲死后,他依旧能在吃人的深宫中活得如鱼得水,是因为他足够狠,顾晔泽是个将先斩后奏贯彻到极致的人,哪怕活捉了刺客,也没有生过将人留下拷打出消息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将人折磨到极致。
林长风曾看见过被关在太子府的私狱中的刺客,浑身都是还在渗血的伤痕,牙齿和舌头早就被处理的干净,坐在刺客面前的顾晔泽只是如平常一样端着茶盏,但林长风看得见他虎口处因为长久挥鞭而生出的红痕。
他曾问过顾晔泽,为什么每一件事都不留退路。
“有了退路,人便会懦弱。”
那时候的少年皇子这样说,“只有斩断一切退路,才能走的比旁人远。”
他从一开始就将帝王的宝座视作自己的东西,那已经成了顾晔泽心中不能被忽视的执念,杀伐果决的帝王在高台上看着万里河山在自己手中,因为他已经在高位上看见过这一切的美好,故而对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更加敏感。
比如林长风。
顾晔泽宁愿相信那千万分之一被背叛的概率,也不愿意多问一句,哪怕是革职也不愿意,帝王的极致也在此时显现,既不愿意让林长风做个无权无势的闲人,也不愿意让他继续留在朝中,不知何时起,兢兢业业的丞相变成了帝王恨不得拔除的一根刺。
顾晔泽曾将那种令他犹豫的情感称之为懦弱,但经过那一片狼藉的上辈子,他才后知后觉的
反应过来,他对于林长风那种无可奈何的挣扎是因为什么。
眼下,身上还带着痕迹的帝王笑着挑起臣子的下巴,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
“你,依旧恋慕着孤,否则,怎么犹豫了?”
“臣没有。”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帝王,只觉得无可奈何。
顾晔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相信的逻辑,但又半分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眼下认为林长风没狠下心杀了他,便是两人之间还留有旧情的可能,他做的再过火,也能被顾晔泽自己美化成情趣。
微微眯起眼,林长风看着面前陷入虚幻之中的顾晔泽,有些好奇。
在那所谓的上辈子,顾晔泽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才能生出对于林长风这个角色这样深的执念。
顾晔泽脖子上的痕迹差点没把服侍的太监吓晕死过去,尖细的声音从皇宫里开始,差点没把太医们的心脏给吓破了,抱着药箱赶来的太医恭恭敬敬的看了诊,从药箱里取出那一两就要几十两银子的药,正准备递给边上服侍的太监。
“把药给他。”
顾晔泽抬了抬下巴,示意把药交给站在一旁的林长风,太医有些不知所措的愣住,宫里面的消息传的多快啊,太医们走出院落前就听见消息了,还以为过来会看见林长风跪地求饶的画面,结果非但没有,眼下皇帝还不怕死的要把药交给林长风。
那痕迹在脖颈上,说是弑君未遂完全不过分,要是林长风往药里加了点什么,那他这无辜太医的脑袋怕是留不住啊,但眼下又不能违逆皇帝的旨意。
太医还怔仲着,手中的药膏就被等的不耐烦的顾晔泽取走一丢,那小瓷瓶就落到了林长风的手里,被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而后顾晔泽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你来给孤上药。”
周围的侍从再一次将头彻底的低下去。
林长风打开瓷瓶,瓶里的药有些流动性,取了一些在指腹上,也没再理会周围的这一圈人,就碰到顾晔泽的脖颈,不久之前由他掐出的伤痕,眼下也是由他来上药。
他们两个男子的举止过于暧昧,总有人好奇,但宫里的都是聪明人,最多不过是起身退下时微微扫一眼,只看见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帝王脖颈间游走,就赶忙退下了,雕花镶金的大门关上,连带着将室内的暖香也隔绝着。
林长风每日都要服用的苦药和伤药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寝殿内日日都点着的暖香,多少是有些不伦不类,但顾晔泽却眯着眼觉得舒心,苦涩的药草味让他能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场易碎的幻觉,而是切实存在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