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点头道:“我见王光祖说的诚恳,又是一番维护乡亲们的好心,于是便答应了他。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说的话和他做的事根本就是两回事,完全是诓骗我们。不错,一路上我们确实同甘共苦,还和鲜卑人打了几仗,打退了他们。但是,到了居巢县之后,诸位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到他做了什么。瞧瞧广场上那些一起南下的乡亲们,明明城中有房舍,却被迫住在窝棚里,一天只有两顿稀粥。王光祖搜刮城中百姓粮食,却不是为了让大伙儿都能吃到。这是怎样的行为?你们说说,这是人干的事么?”
众人一片沉默。
“还有,他干的那些丑事,你们难道不知?流民中但凡有些姿色的,便被他给强行霸占。十三四岁的也不放过。他拿自己当土皇帝,那里是保护百姓?完全是在残害霸凌百姓。咱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南下,本就已经苦不堪言,却还要受他折磨。知道乡民们怎么看我们么?在他们眼里,我们跟冯黑子他们,跟鲜卑狗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群该死的匪徒罢了。他们恨不得我们死了才好。这难道是我们想要的么?”
周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李徽,沉声继续道:“这些倒也罢了。不久前陆县令和李县丞来此,这本是我们谋求朝廷许可,安身立命的好机会。结果,王光祖为了一己之私,生恐朝廷官员在此,他便无法奴役城中百姓和流民。居然杀了陆县令。他这么做便是将我们大伙儿全部推进了火坑之中。我们是大晋子民,我们是来安身立命的,结果却杀了大晋的官员。在朝廷眼里,我们是什么?我们不是匪徒是什么?而且是罪无可赦的匪徒。此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完全不顾乡亲们的死活,也不顾我等这些追随他的人的前程。将我们全部限于不忠不义之中,让我们没有未来。这样的人,我周澈岂能跟他讲义气?岂非是跟魔鬼称兄道弟?”
人群骚动了起来,周澈这番话说的清清楚楚,道理明明白白。
其实王光祖做的一些事情,他们心中也颇有微词。但是摄于王光子的凶横,以及他手下一些死党的凶霸,不敢多言,更不敢反对罢了。
“此次若非李县丞想出妙计,我们得意一举歼灭冯黑子一伙。李县丞说的清清楚楚,这本是我们立功的机会,也会得到朝廷的认可。完全可以让我们有机会为朝廷接受的好机会。结果,王光祖不但威胁李县丞,而且霸占了所有缴获的物资,拒绝了李县丞要赈济百姓的提议。他的心思很明白,他要和冯黑子一样占山为王,要当土皇帝。这样的人,跟着他只会送死,我们还能跟着他走么?李县丞今日诛杀王光祖,乃天经地义之举。我等若杀了李县丞,岂非万劫不复?陈良等人助纣为虐,逼我杀李县丞,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杀了他。现在事已至此,我周澈也不强求你们。你们若愿意留下来,我们便投入李县丞手下,听从他的安排。若是不愿留下来的,我会分发干粮,让你们离开这里。但是,谁要是作乱,害的我们不能安定下来,把我们往火坑里推,我周澈第一个不答应。言尽于此,各位自行决定。”
周澈说完,转向李徽,噗通跪倒在地,双手将兵刃横举过头顶,沉声道:“李县丞,本人周澈,从今日起,愿听你驱使,听你发落。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周澈不能再犯糊涂了。李县丞,请你发落。”
李徽静静的看着周澈,脸上露出微笑来。一切如自己所料,自己没有看错周澈,知道此人和王光祖之流绝非同流。杀了王光祖,周澈绝不会杀了自己,反而会促进事情的转变。这一把赌局,自己又大获全胜。这一场胜了,自己从吴郡来此的这场豪赌便已经尘埃落定了。
自己已然大杀四方,局面已然满盘皆活。
……
朝阳升起,新的一天来临。
天气依然寒冷,北风依旧凌冽。清晨被冷风冻醒的人们依旧饿着肚子不知道今日该如何渡过。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并不知道,这新的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已经完全不同。居巢县已经换了天,他们的未来已经不同。
很快,便有百姓发现广场上的气氛有所不同。在东城广场的城墙根下,搭起了一座木台。流民士兵忙忙碌碌的搬运东西,气氛安静而平和。不像以前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他们呱噪的吵闹声,以及四处走动叫嚷的声音了。
一连串令人震惊的消息开始在城中流传。
王光祖被新任的李县丞带人诛杀了,流民兵马已经在周澈的带领下接受了李县丞的收编。
大量人手正在从湖心岛将缴获的物资全部运回城中,李县丞即将用这些物资赈济百姓。
这些消息令人生疑,又无从证实。但是昨晚发生的打斗喧嚷倒是真的。而且,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完全不像是假的。
百姓们既惊又喜,心里充满着期盼,小心翼翼的相互证实着。各自从各自所知的事情的细节之中进行印证着,抓住每一个细小的细节去推测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整座县城之中,充斥着暗涌的激动和期盼,充斥着希望和欢喜的情绪。这种萌动的感觉,就像是冰雪下欲破土的春芽一般,充满了生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