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件事,确实给了李徽很大的震动。李徽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深度很有问题,说到底,还是对大晋的豪族了解不深,以至于出现了一些误判和偏见。
比如,之前自己曾经以为王牧之这么做事出于门阀之间的倾轧,是出于立场的不同而故意为之的看法,现在看来是失之偏颇的。
豪门大族固然以门阀利益为上,但却不至于连大晋的安全也置之脑后。这当中有其复杂性和矛盾性,但也有共同的利益所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甚至是桓氏家族或许都有一个基本的共识。那便是,江南大晋这条船不能颠覆,所有人都在这条船上。北方的巨浪袭来,船翻了,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另外,李徽对豪门大族的行事方式也有了一些亲身的感受。比如桓序的所为便是强加于自己的霸道行径。也许在他的眼里,无需征询自己的意见,他完全可以无视自己的想法,按照他想要的方式行事。
而王牧之行事的方式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倘若不是桓序以自己的名义招惹了他,他甚至都不肯向自己解释他的行为。或许在他看来,这毫无必要。
豪门大阀高高在上,不光是对普通百姓如此,对底层官员同样如此。大晋朝的阶级之间的鸿沟,远比自己想的更加的泾渭分明和等级森严。
一个奇葩的时代的脉搏是混乱的,自己想要摸准它,了解它,还需要更多的思考和经历。
当然,王牧之走的时候其实已经态度缓和了许多。他也没有再深究桓序借李徽的名义上奏的事情。相反,他还劝阻了李徽派人去诘问桓序的想法。他告诉李徽,若他去诘问桓序,反而会将问题复杂化。
王牧之告诉李徽,他的任期将满,年底即将离开历阳郡,他不希望李徽之后在居巢县的日子难熬。
对于李徽在碾子山同叛军交战的情形,王牧之也表示了嘉许。但他告诉李徽,这种行为并不可取。匹夫之勇的豪赌行为终究有一天会输个精光。总体而言,他对李徽行事的风格是不认同的。
李徽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有去向桓序讨要说法。因为他也明白,即便去了,也没有什么结果,反而可能会惹恼了他。自己现在事实上已经快要被卷入旋涡里了,还是明智一点好,不要去自己找麻烦。
但对于王牧之的一些看法,李徽却是坚持己见的。比如护粮的事情,李徽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眼看着自己花费心血让居巢县安宁下来的局面被破坏,李徽岂能坐视不管。作为一个正常人,李徽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和逻辑。有些方面需要适应规则,有些方面却是需要坚持自我和坚持原则的。
护粮引发的这些风波很快李徽便抛之脑后,因为李徽面临着手头的众多繁忙的事务。
五月初夏粮全面收割入仓,靠着税收是不足以缓解全县百姓断粮危机的,必须进行调剂。手段除了售卖自购之外,那些没有钱的百姓采用以货易粮的手段,或者是暂支后还的手段来进行。
具体来说,便是李徽以居巢县衙门的官方身份作为中间人,从夏粮收获的百姓手中取得收获的夏粮,之后采用货物和钱币甚至是劳务交易的方式和那些断粮的百姓进行交易。任何货物和劳力都可估价交易,获得粮食。
对于许多一无所有的新落户安家的百姓而言,则采用暂借的方式获得救命的粮食。待得水稻成熟之后,以收获的稻米偿还所借的粮食。由衙门专门进行中间担保和估算交易,以保证公平,避免纠纷。
居巢县衙门目前在居巢县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高,有居巢县衙门作为中间担保,买卖和借出借入的双方都有安全感。毕竟在数年混乱之后,居巢县百姓可是轻易不肯相信什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