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有些发愣,他怀疑李徽是在反讽,但见李徽确实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半晌之后才道:“李老弟,既然你觉得合适,那我便恭喜你了。这样也好,多有空暇,咱们也可以多聚聚。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好。”
李徽微笑看着谢玄道:“谢兄,这官职若是你来做,当然是委屈你的。但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已然是莫大的恩惠了。你想想我的出身,再想想仅仅不到两年时间,我不但入仕为官,而且到了京城,被授予六品官职。每年有六百石的俸禄。这对于我一个寒门出身的人而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很知足,没有任何的委屈。你干万不要认为我受了委屈。”
谢玄仔细想想,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显然李徽去看城门,是大材小用了。但四叔执意如此,谢玄也没有办法。好在李徽心态摆的很正,这番话说出来,倒是让谢玄放了心。
谢玄心想:这下,四叔怕是要走眼了。他还以为李徽会表现的很不满意呢。自己要是回去一说,四叔定然要瞠目结舌。
谢玄亲自陪同李徽走完全部流程,去往健康宫南门外的门下省报到,领取了相关文书和官服印绶之后,又亲自陪同李徽前往东篱门职所上任。
东篱门在青溪之外,东篱门和青溪之间有大片的林地,这里是大晋司马氏的皇族豪宅聚集之所,算的上是高档的住宅区。
东府城就在距离东篱门内西南数里之外,府城中有数干中军把守。而东篱门城门的守军的数量也比其他外篱门要多,足有八百之众,分为日夜两班当值。
东篱门的城门兵马是隶属于京城中右军的中军兵马。和谢玄率领的骁骑营虽然同属于中军,但却是一内一外的关系。
中领军,中护军,骁骑等六军是属于宿卫诸军,是负责守卫健康宫的内城兵马,而其余的中军,包括前后左右四军,屯骑长水射声等五校尉营,积弩、积射两个弓弩营,都在外廓以内的城门个各个卫星城中驻扎。
东篱门的领军校尉姓侯,叫侯有良。东篱门的八百右军士兵都归于他所辖。他见到李徽由谢玄亲自领着送来,倒是甚为惊讶。
谢玄也不避讳,直接告诉侯有良,这位新任城门郎李徽是自己的好友,希望今后能够多多的照顾。侯有良自然是满口的答应。在京城,谁不知谢家谢大公子之名?他亲自送来的人,显然是受谢家照应的,侯有良自然心里有了谱。
南篱门内的驻军营地里,李徽受到了手下几名下属的欢迎。城门郎虽然是个无用的官职,但是下边还有更没用的。两名令史,两名书吏,外加三名差役。这便是新任东篱门城门郎的全部属下。
两名令史和两名书吏都老得怕是路都走不动了,其中一人走路带喘,胡子花白,像是个痨病鬼一般。另一人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由此可见,这城门的差事是何等的不受人待见。也不知是哪个家族的老不死的,走了门路来占了位置。这完全不是做事的地方。
李徽站在狭窄低矮的公房里,看着眼前四个目光浑浊,老得话都说不清的下属,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脸上倒是笑嘻嘻,心里却是一顿妈卖批。这哪里是来当官了,这明显是来当养老院的服务员了。就这四个老眼昏花的家伙,指望他们来给自己做事?那岂不是做梦?自己给他们端茶倒水还差不多。搞不好他们一口气喘不上来,自己还要负责给他们顺气捶背,当老太爷供着。
谢玄也很无语,他知道城门郎不是什么好官职,但没想到情况这么糟糕。心中不仅埋怨四叔,做的太过分了。四叔是肯定知道这些情形的,他就是故意的。
在名叫傅恒的老令史颤抖的手中,李徽接过了一串巨大的铜钥匙。那便是东篱门的两道城门和两个角城门的钥匙,以及城门口吊桥绞盘石室门的钥匙。
其实,这些都是象征性的。城门是不可能依靠铁锁锁住的,靠着几把铁锁是锁不住城门的。这其实就像是封条一般,只是象征意义上的程序而已。接下来,另一位令史张进用漏风的牙齿介绍起城门郎的职责以及东篱门的一些特殊情形。
于是对李徽而言,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不少。
李徽还是第一次知道主城门的前后两道城门是有开阖顺序的。开则先内后外,闭则先外后内。吊桥什么时候放下,主城城门什么时候开,两侧的角城门什么时候开。城门上的五道铁栓如何栓上,撑门的柱子按照什么角度撑在什么位置。什么情形下必须闭门,什么情形下必须打开所有城门……
凡此种种,听得李徽是头昏脑涨。他尽力保持着微笑,从含混不清的张进口中辨别着他的话语,心里却颇为烦闷。但李徽性子坚忍,即便想到今后每天要面对如此情形,却也不动声色,保持微笑。权当是磨砺意志,锻炼耐心了。
谢玄却熬不住了,以还有公务为名告辞离开。心中虽然对李徽充满了愧疚和怜悯,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精神上给予祝福了。这是四叔给李徽的考验,希望李徽能够通过四叔的考验,这对他是有好处的。
中午时分,李徽以最大的耐心履行完全部的上任程序,这煎熬才结束。之后,李徽登上了东篱门的城头。站在城墙上,冷风劲吹,看着城外开阔的景色,看着城内鳞次栉比的房舍,热闹喧嚣的街市,李徽的心情才渐渐的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