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忙道:“在下并非有意偷听,适才走到竹林小道上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还请不要怪罪。”
谢道韫转头微笑道:“这有什么好怪罪的。你知道我弹得什么曲子么?”
李徽摇头道:“万分抱歉,我对音律不通。不过,谢小姐吟诵的那篇文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思旧赋》吧。”
谢道韫点头道:“确实是向子期的《思旧赋》,看来你也读过。”
李徽点头道:“略知一二。昔年竹林七贤聚饮于山阳,饮酒欢宴抚琴吹笛写诗作赋,这位向子期便是其中之一。”
谢道韫眼神发亮,微笑道:“看来李家小郎确实知晓。李家小郎喜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呢?”
李徽没有正面回答,微笑道:“那些人都是大名士,在下学不来。”
谢道韫轻叹一声,点头道:“道蕴倒是很羡慕的。想想那样的生活,必然惬意无比吧。”
李徽沉吟不语。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在谢府东园有了这么一大片竹林。而谢道韫在这里弹奏吟诵正向秀的词赋。原来这谢家女郎对当年竹林七贤是甚为崇敬,对他们的生活是甚为向往的。
但这在李徽看来,其实有些可笑。就像李徽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名士都热衷于谈玄论道夸夸其谈,行止乖张反而以为是风度的行为一样,都觉得甚为可笑。
或许李徽的沉默让谢道韫觉察出了什么,谢道韫看着李徽问道:“似乎你欲言又止。觉得道蕴一个女子居然想过那样的生活,有些不可思议是么?”
李徽想了想,沉声道:“我无权评价他人的想法。只是有些感触。据我所知,向子期的这篇《思旧赋》写成之时,竹林七贤已经不复存在,嵇康吕安等人已经被杀,阮籍装疯避祸,山涛王戎乃至向秀自己都是入朝廷为官了。所以这篇《思旧赋》才如此的沉郁。我感叹的是,他们规避于竹林,以诗酒自娱,却也也没能保住他们的生活和尊严,更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
谢道韫蹙眉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形势所迫。”
李徽知道谢道韫不好直白的说,因为当初杀人迫害竹林七贤的人,正是司马氏。正因为这七人不愿服从司马氏,却又影响甚大,最后惹祸上身的。作为大晋之人,自然要忌讳而言。
“确实是身不由己。但是,在我看来,其实一开始他们的想法便错了。”李徽道。
“哦?为何这么说?”谢道韫秀眉微挑,轻声问道。
李徽道:“所谓气节,不是靠遁隐山林便能保存的。所谓骨气,不是拿头去送到刀口上才能体现的。临刑抚琴,固然是干古绝唱。但却也让广陵散自此断绝,成为干古之遗憾。”
谢道韫眼神变得不屑,沉声道:“依着你的意思,他们都要服从那些逼迫他们的人,苟全性命?”
李徽啃着谢道韫的脸,他看出来了,谢道韫难怪有‘林下之风’的赞誉,便是因为她有着一些名士气度和想法。不用说,她也是热衷于谈玄论道的人。对于名士的风度也是很推崇的。这个时代的氛围就是如此,倒也无可厚非。
但自己不能说下去了,因为自己显然和她的观点是不契合的,多说反而无益。李徽并不想在观点上发生争执,毕竟他的目的是来卖香皂的。
“谢小姐。李徽才疏学浅,看法浅薄,我还是闭嘴的好,免得贻笑大方。谢小姐不要计较我说的这些话。”李徽站起身来躬身道。
谢道韫却不肯就此罢休,她很乐于同人辩论,既然李徽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她怎肯不探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