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轻叹一声,柔声道:“彤云莫要哭。那个顾昌……当真如你说的那么不堪么?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呢?”
张彤云抬头道:“谢姐姐莫提他,听到他的名字,我都感到厌恶作呕。那个人卑劣无行,就是个纨绔之人。没有半点学识文才,他的那个县令,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青宁跟我说了他的事情,他……他无耻的很,在吴郡跟人厮混,还打死过顾家的一个丫鬟。好色浪荡,凶蛮无德。每次我去顾家,他都跟苍蝇一样围着我转,好几次还动手动脚。若不是青宁威胁要告诉南宅外祖,真不知道他会胆大到何种地步。这样的人,我怎能嫁给他?他休想得逞。”
谢道韫皱眉道:“玄之兄知道他的劣行么?”
张彤云道:“阿兄当然知道,我都跟他说了这些的。所以之前顾家来求亲,阿兄都是找借口婉拒了的。但是这一次,阿兄也无法拒绝了。你知道,阿兄能有今日,顾家也是出了力的。我张家和顾家之间关系紧密,阿兄是不能得罪顾家的。所以,便催我回去……”
谢道韫沉声道:“玄之糊涂啊,这不是害了你么?难道为了让顾家满意,便要逼着你嫁给那个无德之人么?”
张彤云看了一眼谢道韫,轻叹道:“谢姐姐,这些事,是你我能够改变的么?即便如谢姐姐你,不也是有苦难言,无可奈何么?”
谢道韫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站起身来看向外边的黑夜。
“谢姐姐,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同病相怜之人,但我不想提及令你不快之事。”张彤云忙起身解释道。
谢道韫轻轻摇头道:“没事。彤云,我没有那么脆弱。你说的是实情。我们确实是同病相怜之人。”
张彤云怔怔的看着谢道韫,不敢说话,心中自责之极。
谢道韫转过头来,微笑看着张彤云道:“彤云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事么?我之前一直不肯告诉你,是因为你恐怕很难理解我。但现在,我觉得我可以告诉你了。”
张彤云轻声道:“谢姐姐是觉得,我现在可以理解你了么?”
谢道韫道:“是。你现在遇到了和我当年一样的问题,被逼着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和我当年一样,面临窘迫的境地。”
张彤云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谢道韫。
谢道韫将身子靠在窗栏上,轻声道:“我十八岁那年,四叔决定将我嫁给王家。琅琊王氏和我谢氏门当户对,两族通婚甚为寻常。起初叔父是要将我嫁给王家五郎徽之的,说徽之精于书法,得王家伯父羲之真传。呵呵,后来又说徽之放浪形骸,非我良配。便又要将我嫁给王家二郎凝之。我自然只能听任叔父安排,也无力反对,就和你现在一样。”
张彤云轻声道:“那谢姐姐怎么没有嫁给王家二郎呢?”
谢道韫微笑道:“因为我不愿将我的一生托付给一个……木讷笨拙之人。木讷笨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志趣不投,心意不合。我只和他见了几面,便知道我无法和他过一辈子。我宁愿终生不嫁,也不愿草率托付终身。谁也别想勉强道蕴做我不愿做的事情。”
张彤云讶异道:“可是……你四叔他……允许么?王家呢?你说不嫁,便可不嫁么?”
谢道韫苦笑道:“四叔当然不允许,他和王家都已经谈婚论嫁,商量好了婚期了。我得知婚期将至后,便去求了一个人。她叫是济尼,是我一个道法高深的女道士。因为道法不俗,常常出入于我谢家和王家。我去找了她,诉说了我的烦恼,求她帮我解困。济尼道长见我心意甚坚,平素又很喜欢我,便决定帮我一把。于是她去见了我四叔和王家伯父,说我前世有孽缘未尽,必须跟随她修道十年方可还清前世孽债。否则若是成婚,则会于王谢两家皆有大害。后果极为严重。所以,在孽债还清之前,不可成婚。”
张彤云愕然道:“这位道长可真敢说啊。但谢伯父和王家人都相信了是么?”
谢道韫微笑道:“济尼道长是得道之人,她的话很有分量的。不光是王谢两家,很多世家大族都是敬重她的德行的。但只是因为我,她却撒了慌,我心里很感激她。四叔和王家便商议着解除婚约。毕竟修道十年,那也时过境迁了。”
张彤云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所以谢姐姐便以此为理由,躲过了这场婚事是么?真是替姐姐高兴啊。”
谢道韫苦笑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十年过去了,我也已经老了。韶华岁月都已经过去了。”
张彤云道:“谁说姐姐老了?姐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而已。要是我,宁愿也和姐姐一样,也不肯嫁给不喜欢的人。不过,姐姐为何要熬十年呢?等那王家二郎娶了别人,不就可以不用再假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