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表面装得镇定,心里还是怕的。
谢景身材本来就纤瘦,跪在蒲团上就只剩下一团清瘦的椭圆。但他拜得很诚心,口里一直念叨着喜娘娘。他们这里的风俗就是如此,不管鬼新娘是什么年纪没的,都要称之为喜娘娘。
自从景武帝去世后,这世间就再没人能让他叩拜。谢景认认真真叩了四下,又说了一会儿话,穆山显听不太清,猜他是在嘱咐“喜娘娘”晚些来,或者早些轮回,也好重新觅得好夫婿。
那模样看着怪可怜,叫他不忍心再欺负。
穆山显换了身衣服出来,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屋檐上的雪层慢慢融化,从缝隙中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雪水,滴答滴答,清脆悦耳。
都城潮湿,夜里剥的核桃不过放了一会儿就开始发韧,他的贴身小厮收了去,也没询问主家的意见,偷偷给自己炖了一碗枸杞核桃粥。
他不常在宸王府,府上的下人也已经换过一批,都是管家在帮忙打理着。管家是景武帝当年赐下的,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地守着王府,只是他年纪大了,再勤勉也总有些地方力不从心。
穆山显知道,只是水至清则无鱼,大多数时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多干涉。
起来时,院子里飘散着从厨房溢过来的柴火味,鱼脍在锅上闷着,香味格外浓稠。丫鬟们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各个打扮得鲜艳漂亮,手指都跟玉石一样滑润,像是生下来就没做过粗活。
冬日寒冷枯燥,几个穿着墨黑棉袍的小厮搓着手坐在门廊下,一边打哈欠,一边聊天。
“大过年的不让挂彩灯,也不让放鞭炮,家里老人过大寿、小孩满月酒,这都不许办宴,这年真是越过越没意思了。”
其中一个抱怨道。
“嗐,还不是国丧闹得……咱们这儿是天子脚下,陛下又是出了名的仁孝,自然严一些。”
“他仁孝,所以也不让别人尽孝?”
“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有什么,我这也就跟你们唠唠。”
那小厮压低了声音,“我哥哥在宫里伺候主子,我听他喝醉时念叨了几句……天子撑不了几年了。”
丫鬟放下绷子,捶打了几下有些酸痛的肩膀,余光里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她张口,‘王爷’两个字只唤了一半,对方抬了抬手,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声音。
那两个小厮并未发现主家,聊得十分畅意。
“撑不了几年,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病歪歪的,每天汤药跟流水一样地往宫里送,都不知道能熬过几个冬天。”
“这有什么,以前不也这样么?”
“你不懂,皇帝瞒着不肯叫人知道,就连传召太医都是私下里的,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但有一样东西,是如何都隐瞒不了的。”
“什么?”
那小厮得意一笑,“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