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什么仁厚之人,但却也不是狠辣阴毒之辈,身处这样的家世和环境,有一些城府和手段,他能理解也能接受,毕竟这是必要的生存技能。
可是,刚刚贺旗的话已经印证了他这段时间拼命忽视的猜测。
当年无意中在秦玉贤手机里发现她和唐松灵的通话记录时,以为这已经是他们做的最过分的事了,没想到,他们想要的居然是唐松灵的命!
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也足以说明他一直尊敬有加的爸妈曾经尝试过去逼死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且以另一条人命的为前提的阴狠手段!
如果当时李阿姨没救过来,如果贺旗真的去报复唐松灵,一旦得手,便是一箭三雕!
一人入狱,两人殒命。
而被算计的人还以为她是好心,还在为当年的姐妹情谊感动不已,正是可笑啊。
池律通体发寒,脑中嗡鸣不断,好久才从激荡的情绪中缓神。
眼角余光突然一闪,池律猛地抬手接住扫过来的拳头。
贺旗已然疯了,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太过强盛,池律望着眼前这双冒着血光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下,慢慢松开手。
“你打吧。”
话音刚落,池律感到脸上掠过一丝劲风,可并没有拳头落下来。
他偏头看去,脸侧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着贺旗微微抖动的拳头,可能是太用力,池律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他刚要开口说话,眼前的拳头突然调转,一圈砸在墙上。
贺旗恨得声音都在抖:“我是很想揍你,但我也知道算账要找做错事人算。”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得话有多可笑,道理是对的,但这个迟到七年的帐要怎么算?贺旗在心里翻腾了半天,连一个合适的罪名都找不到。
对啊,她只是在一个天气还不错的下午,找老朋友聊了会儿天而已,她有什么错,就算你再如何愤怒地找上门理论,也只会得到一句不识好歹,她甚至可以给你扣一个诬陷的帽子。
贺旗突然垂下头,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浑身透着让人窒息的颓丧感,似乎已经被迟到七年的真相摧折得破败不堪。
顶楼无人走动的昏暗走廊里,逐渐响起一道颓落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
他平时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可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单纯的男孩,一直都爱恨分明,恨的时候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爱的时候就将自己能拿出手的所有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他以为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简单,其实不是。
他很少再提起七年前的事,看着像走出来了,其实只是不敢再揭伤疤看一眼。
直到现在还会偶尔梦见母亲躺在急救室,病危通知一份份地往出送,有医生嘀咕了一句“不行了”。
贺旗笑着笑着,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和松灵为什么突然关系好了吗?”
“真相大白的那天晚上,我们狠狠打了一架,都恨极了对方,可我们都清楚,彼此在那场漫长的浩劫里是最无辜的人,于是我们又觉得亏欠对方,对。。。。。就是这么矛盾,后来,松灵听说我急用钱,把房卖了,钱全部给我。”
贺旗抬头看了眼震惊不已的池律,道:“他就是这么善良又清醒的人,这么多年,我再没碰见比他更傻,也更纯洁的人了。”
他那群所谓的致交好友全都作鸟兽散,只有曾经被他施暴的人愿意拉他一把。
后来,他们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舔舐伤口,在那段没有光的日子里,没有彼此陪伴,他们谁都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