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随意地抹了把脸,浑身湿透却不显狼狈。她看着吉野顺平呆怔的脸,神情自如地问:“怎么了,顺平?难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后退了几步,像是还没写完作业的学生迎接家访的老师一样唯唯诺诺地从门口让出一条路。
他一直以一种极其简单粗暴的来对身边除了吉野凪之外的人进行分类,他讨厌的,和讨厌他的。喜欢他的人大抵只有吉野凪一人,没有什么必要再特地为此新增一个分类。但自从他能看到咒灵之后,真人还有以虎杖悠仁为首的咒术界强硬地闯入了他的人生,给他寡淡的生活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他一贯无往不利的分类方式失了灵。
他现在对于所谓的咒术界想法十分复杂,他觉得虎杖悠仁和胡桃是关心自己的。这么想可能有些过于自信了,或者说,至少不讨厌。而七海建人对他说的话中虽然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心的情绪,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比起咒术界的各位,真人出现的更早,他的出场有着一种极强的迷惑性。在吉野顺平与他的初次见面时,他就通过变形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杀死了电影院中吵闹的男生。他像是荒漠中突降的一场暴雨,在吉野顺平独自一人咀嚼步入新世界的迷茫与恐惧时伸出了援手。他让属于咒术的世界如同一张画卷般在吉野顺平的眼前展开,在他心中播撒下名为反抗的种子,又耐心地解答他心中的所有疑问。他控制不住地去期待,去妄想,在这样恍若梦境的经历中沉沦。如果真人没有在那时出现,他大概会先被魔幻的现实逼疯。
他在真人与七海建人的战斗中召唤出了式神【淀月】,下意识地去阻止那场斗争。但他不管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咒术师都太过弱小,只是仗着战斗的双方似乎都不想伤害到他借机操纵着淀月阻拦他们。最后,在白色扫把头男人出现之后,战局以一面倒的优势转向咒术界一方,真人知难而退毫不恋战,从下水道逃走了。
这件事让他再度思考起自己的立场问题,其实他对人和咒灵界限的认知很模糊,也缺乏什么同理心。他一直坚守着对讨厌的人漠不关心这一高贵而实用的礼仪,将自己仅有的那些积极的情感投入给对自己好的人。即使先前从胡桃和七海建人的言行中已经猜出了些许真人的性格,那场战斗也隐隐让他察觉到了真人的本性,但吉野顺平依旧甘之若殆,他认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难得可以称得上喜欢自己的咒灵。这些依然在他心中名为期望的气球上留下了一个不断漏气的小洞,就像是被苍蝇停留过的菜,蚊子在嘴唇上留下的小包,米饭中未淘尽的沙粒,早晨枕边落下的一把头发,虽然微不足道,却总能在无意间给人留下不期的苦痛。
“那就是我来得正是时候啦!”胡桃走进门,吉野顺平是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他慌忙地转身去柜子上拿了条干毛巾。
在他把毛巾递过来前,胡桃像落水的小猫一样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然后驱动火元素力蒸发掉了身上剩下的水分。
刚拿好毛巾还被溅了一身水的吉野顺平:?
他递毛巾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一时间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胡桃看着他这生硬的动作,开始反思自己先前是不是有什么行为吓到他了。
——不应该啊,一没有请他吃自己做的饭二没有和他推销往生堂的业务,自己长得也没有很吓人吧?明明很可爱呀?
胡桃想着,心怀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软软的,手感很好。
吉野顺平保持了那个动作有好一会儿,才愣愣地收回手,低声道:“……抱歉。”
胡桃再度思考自己来的是不是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雨还在下。来的时候难免有点一时兴起,说是过来保护吉野顺平的,但具体怎么做她也还没想好,难道现在和他说自己想要在他家打两天地铺这样赖下来吗?如果能把他哄去念咒术高专的话,然后再找个借口让他在宿舍里面蹲个几天,等到事情结束自然能保护好他,但这个方法又难以护住身为普通人的吉野凪。而且凭着吉野顺平对真人的雏鸟情节,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成为咒灵方送进咒术界的内鬼。如果虎杖悠仁在校的话,这个可能性会小点,但目前在校的一年级是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他们能不能像虎杖悠仁一样攻破吉野顺平的心防还成问题,更别提和真人比重要性了,没得比。
……难道说,带他们一起去住工藤宅?这不太好吧?
有点难办啊,保护果然比伤害更有难度。
她又回头看了眼吉野顺平,他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怯懦地半阖着,嘴唇紧抿,一脸强装的镇定,看起来马上就要昏厥过去,就好像刚刚被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的不是胡桃而是他一样。
“那,晚安?”胡桃说着,后退一步回到门口,握住门外侧的把手。
吉野顺平非常惊讶,这份突如其来的惊讶甚至敦促着他向前踏了一小步:“啊?等等,你现在要走了吗?”
“……?”胡桃困惑地抬眼看他,“难道不是你想让我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