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一头乱蓬蓬的黑色卷发,身上乱七八糟地缠着绷带。赤井秀一到达交接地点时,他正坐在集装箱上,全神贯注地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游戏机。在赤井秀一走到他面前约五米处时,他露出一种很不耐烦的表情,随手把自己的游戏机丢给了身后的一名下属后,像一只小黑猫一样无声无息地从集装箱上跳了下来。那件看起来马上就要掉的、被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的黑西装外套像是被粘在他的肩膀上一样,完全没有要离开他的身体的意思。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在陌生人前展示自己的情绪,这是黑色地带的大忌。他或许从最开始就一直在演戏。
下属手忙脚乱地接过游戏机,笨手笨脚地摁着操纵键。赤井秀一一眼就看出他根本没打过那个游戏,把游戏机扔给他就意味着那一局注定白给了。
“你来了,莱伊。”少年从容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不急不缓地说,“先验货吧,我急着去自杀呢。”
清澈软糯的少年音,带着点可爱的孩子气。他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作为弱势的一方和强势的一方合作应有的态度,更像是他才是这场合作的主导者。
成熟的卧底不会对小孩子心软,这个年纪的琴酒说不定也和现在一样是个整天奔走在清扫卧底第一线的劳模,照样是棘手的敌人。做事不能双标,如果要同情眼前年纪尚小却深陷泥潭的黑手党小鬼,那这个年纪的琴酒怕不是也得一起同情。
同情琴酒这件事,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发生。若是卧底们成功包围了黑衣组织,过高的假酒浓度气坏了琴酒,赤井秀一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来的同情,同情了他谁来同情牺牲的卧底们,诸伏景光会哭的。
事实证明,这小孩是真的厉害,对人心有一种近乎恐怖的掌握。光是从各种话术上赤井秀一就不是他的对手,幸好他只是个卧底,遇到困难啊对对对,就算是被忽悠瘸了损失的也是组织。
少年那出色的相貌让赤井秀一时隔多年也能从视频中一眼认出他,更何况他连那和长在身上似的绷带也没有拆掉。
赤井秀一问:“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不过是黑手党而已啊,不是说这里的黑手党都是合法的吗?”胡桃回答道,“我前几天还看到他们还派人给擂钵街的小孩们发糖呢。”
“不过是黑手党……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黑手党啊。”
赤井秀一有些头疼了,他在那次短暂的合作之后也查过那个少年的信息,得知他作为港口黑手党童工所创下琴酒看了都感叹的丰功伟绩,同时也是传闻中到哪哪遭殃的“双黑”组合的一员。
在今天从视频中再度见到那个人时,他再度动用自己的情报网查了一遍,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多么离奇的结果,要知道就连目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都能查出点东西,凭什么一个坏事做尽的成员就和原地蒸发了一样。
赤井秀一越查越觉得不对劲,胡桃又不回复他发出去的信息,他就干脆直接跑到往生堂来堵人了。
同时,他要再度对在日本这个地区见到的国中生的水平表示困惑,太宰治显然也是个少年天才,天才不仅仅在东京一抓一大把,在横滨照样不少。从太宰治到武装侦探社那个叫江户川乱步的小侦探,就连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年轻时候都惊才艳艳。
——森鸥外毕业于东大医学系,四舍五入甚至还是“冲矢昴”这个身份的校友,世界就是这么小。
“不普通吗?但是他现在是我的临时工啊,以成为一个好人为奋斗目标什么的。”胡桃毫不在意地笑笑,把刚写出来的打油诗递给赤井秀一,“我知道他杀死过不少人,但我只是个送葬的,又不负责审判他。虽然你和安室先生也杀过人,但你只是普通的东大研究生,他也只是普通的咖啡店员,对吧?”
可恶,这歪理竟有些无法反驳。
他又低头看手上那张纸,纸上用张扬的中文写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横扫生命,做回尸体。”
后两句诗明显是胡桃自己编的,看似混乱毫无章法又不太雅观,但赤井秀一用自己那仅存的那点中文知识来判断,这打油诗编的竟然还挺顺口的。
“真不愧是胡堂主,写的挺符合往生堂理念的。”他干巴巴地夸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