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邵大妈一直在埋头编草鞋。
听到房门响,邵大妈抬起头,消瘦苍白的面容,看着让人心疼。她疲惫地看了眼儿子,从眼角的皱纹里绽出一丝笑容,放下手中刺猬一样的半成品,扑撸着身上的草屑,手脚并用,蹭到炕沿边,打算下地给儿子做饭。
邵勇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一把拽住邵大妈的胳膊,心疼地说:
“妈,您歇会儿。就坐在炕上,咱娘俩唠唠嗑儿!”
“你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妈这就给你做饭去,吃了饭,妈陪你再唠。”
邵大妈两腿垂在炕沿上,伸脚要穿鞋下地。
“妈!我不饿。稍坐一会儿,冬夜长着呢!吃早了,下半夜睡不着。”
邵勇起身,双手按在邵大妈的肩头上,不让邵大妈下地。看着邵大妈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眼睛里涌起一层水雾。
“儿子,今天怎么了你?遇到啥不开心的事啦?快跟妈说说!”
邵大妈见邵勇神情不比往日,心里竟慌乱起来。邵勇怕妈误会,赶忙向邵大妈解释:
“妈,没事儿。我就瞅着你没好吃,没好睡,天天操劳,心里堵得慌。”
邵勇伸手抚摸邵大妈添了白发的鬓角。邵大妈抓住儿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笑着说:
“打你姐邵逸出门,你这个大小伙子越来越像闺女了,心细,知道疼人,将来要是哪家姑娘嫁了俺儿子,那是她福气。告诉妈,有心上人没?”
邵大妈仰起脸,眼睛里满是宠溺。
“妈,看您都想哪去啦?三句话不离本行,三绕二绕,总绕到娶媳妇上。您看,就您儿子这条件,还怕抱不上孙子呀?”
邵勇懂得当妈的心。自打爹死后,邵大妈屋里屋外,扔下耙子,捡起扫帚,又当娘,又当爹,把他们姐弟俩拉扯大,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他都知道。他多想让妈闲下来,什么事都不干,冬天烤火盆儿,夏天追树影儿,可这儿,他目前还做不到,只能趁这样的机会,耍些小手腕,陪妈拉拉话,让妈多闲一会儿。
聊了会儿,邵大妈见日头斜了,催促邵勇把鞋给自己。邵勇蹲下,给邵大妈把鞋穿上。邵大妈看着高大壮实的儿子,眼里都是喜欢与疼爱。
娘俩一个涮锅,一个打火烧柴。手里忙活着,嘴没闲着。邵大妈先开口:
“你罗婶出院了,俺今儿头晌去看他,人虚得哟!像丢水里发泡的馒头,白是白,可没血色。三个多月没见,俩孩子和她妈都生分了。偏赶上这节骨眼,也找不出啥好东西送给她补身子。”
邵勇烧着柴,仔细听着。他眯缝着眼,忍着灶烟的呛,回道:
“要不,抓一只鸡抱过去吧!”
邵大妈愣了下神。夏天洪灾过后,断了收成,家里的来钱道,就靠几只母鸡维持,老百姓管这儿叫鸡屁股经济。如果再把母鸡杀一只,以后油盐酱醋就没埯啦!可儿子说了,她就要支持。儿子是场面上的人,儿子有出息,是她最大的心愿。
“好吧!听你的,杀那只芦花吧!”
邵大妈抬起衣袖,闪速擦了把眼角,可还是让邵勇看见了。邵勇劝道:
“妈,知道您舍不得。困难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谁说妈舍不得?妈也是亮得开事儿的人!只要俺儿子张口,就是要妈心上的一块肉,妈也舍得!”顿了顿,“妈知道轻重。这回屯子里受灾可不轻,东街的,西街的,都在呛呛出去投亲靠友,还有几户移民,说是,就是讨饭,也要回老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