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团砸在参将头盔上,掉落至地。
参将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慌忙跪地:“司徒息怒,末将非是长他人志气,实乃是见将士们士气低迷,军中药材又短缺,这才道出了忧心之言。”
裴颂面上隐怒,盯着那参将不说话。
长史公孙俦适时出声,道:“李将军,主君伤毒未愈,军医特意叮嘱了不能劳神,此事我容后与你再议,你且先下去吧。”
当日裴颂遇刺,为护江宜初中了一箭,不料那箭上抹了毒,裴颂为拔毒,这才卧床多日。
参将终也意识到自己在这关头说这些不妥,公孙俦这话是在替自己解围,忙对着裴颂和他一礼:“末将告退。”
等他走出大帐后,公孙俦才道:“李将军性情刚直,颇为爱重手底下将士,这才说了此等冒失之言,还请主君莫要怪罪。”
裴颂大掌撑在膝关处,面色难看道:“我非是因他那些话动怒,而是眼下的局面,颇像当初在雍城受制,一脚踩进了泥潭一般,那些人背地里好算计!”
公孙俦道:“此事的确蹊跷,主君不过是遇刺,却被谣传成裴氏已无主,主君在北征前才震住的南地各大州府,今又乱成了一锅粥,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裴颂冷笑:“不是魏岐山,就是菡阳,无外乎是这二人了,我先前便怀疑搅乱渭河以南米粮药价的幕后之人,是菡阳。她身边那个护卫,正好又叫萧厉,鹰犬凭粗略印象让画师绘出的画像,也的确和雍州那个萧厉有几分神似,雍州周家和菡阳,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若非先生你执意拦我,我非活剐了周家那小子不可!”
公孙俦叹息:“主君,成大事者,万不可因小不忍而乱大谋。周随便是该千死万死,眼下也绝不是杀他的时候,要知道正是雍州献降之后,主君又一举拿下孟州这块硬骨头,才稳定了南边局势。如今局势重新被搅乱,主君即便是以周家包庇前朝余孽之名处置他,也只会惹得其他献降的州府惶恐啊!”
他微侧过头,似不知那些话当不当说,最终还是道:“主君为一女子,将自己至于陷地,才是万万不该。前梁朝廷虽沉疴积弊,可臣劝主君留下性命的那些人,个个皆可为中流砥柱,他们骨头虽硬,但只要主君一直礼遇,便是仍不能让他们归顺,却也可博个美名,引其他前梁大臣前来投奔,为主君所驱使。但主君已将那些人杀尽……这是自断一条贤路啊!”
公孙俦眼中已见泪意:“温妇江氏,是在祸主啊!主君会陷入今日僵局,也皆是因那妖女而起,主君若还听臣一句劝,便是不舍杀那妖女,也将人谴回揽星台吧!”
他俯首跪地不起。
裴颂冷冷盯着跪在下方的公孙俦:“我会杀那些老东西,是我从未想过招降他们,礼遇那群老东西,能引来的前梁旧臣,也不外乎是些趋炎附势之辈。先前留他们性命,不过是因为先生您替他们求了情,但那群老东西顽固不化,还行刺于我,我如何杀他们不得?夫差礼遇范蠡,最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公孙俦听得这些
,满目凄然,唇动了动,正要继续劝谏。
裴颂却继续朝他喝道:“江氏,也不是温妇,她是我裴家妇!我裴玄安,还没无能到杀些前朝旧臣,要将罪名扣到女人头上的地步!”
玄安是公孙俦为他取的字。
公孙俦伏跪在那里,终是一句话也没再说。
裴颂看着亦师亦父的长者,心下也不甚好受,裹上外袍提起大氅出了大帐。
守在帐外的亲兵一见他出来,便垂首唤道:“主君。”
裴颂闭眼深吸了一口帐外凛寒的空气,唤左右:“迁我的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