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将捐款的契书、明细等物拿过来。”邵玹对福宁吩咐道。
福宁一走,那服侍的小厮也行礼退下,殿内一下就剩下了温归姝与邵玹两人。
温归姝抬手用茶盏盖抚了抚面上漂浮着茶叶,正想等着茶水晾冷几分再饮,就听到邵玹开口说道:“归姝,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温归姝的手微微一顿说道:“好啊。”
“今日我在琼花楼所言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赌气而说,皆是发自肺腑的。我心悦于你,想娶你为我的王妃。”这些话语邵玹已经在心中打过无数遍草稿了,如今真的面对着温归姝说出来,他心中的紧张丝毫没有减少。
温归姝不敢看邵玹的眼睛,她低着头看着茶盏里漂浮而旋转的茶叶,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如这些陷入漩涡的仙芽而无法自控,只能随波漂流。
“我知道我在京中的地位与身份算不上良配,金玉华服人人可见,可是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若是你与我在一起,必定要承担不少风险。但我也绝不是那笼中困兽,没半点爪牙可言。”邵玹缓缓说道。
“我十六岁之前都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何人是真心对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能成何事。我的母亲虽爱我疼我,但她却不擅教子,我的性子从小骄纵叛逆,惹过不少祸事,又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自幼就坏了名声。”
“七岁那年我踹死过一名太监,往后残暴不仁的名声就安在了我头上,可是无人知道那太监偷偷给我母亲下毒,想将我的母亲置于死地,我被气昏了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这才踹死了他。”
“但此事我并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一样会如此。我的性子的确算不上宽厚大度,更算不上仁慈。”
“十六岁之后,我才知道天地之广阔、人心之难测。我在西疆九死一生,却也真的脱胎换骨,彻底清醒。”
“京中总是有我的诸多谣言,但不管如何,我都不曾做过任何愧对百姓的事,也不曾做过任何枉顾法令、草芥人命的事。不近女色,是因为自我十三岁起便常遇宫女引诱,心生厌恶;为霍家平反,是因为真有冤屈而非私利。”
“我心在西疆,亦在京城,我是个贪婪的人,但我绝不是会打无准备之战的人。”邵玹将自己近来所想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一次的袒露心声比任何一次的都要深刻,“不知你可否愿意嫁于我?”
“我此生只会有你一妻,且定会护你一世荣华安稳。”
要娶何种的女子?邵玹从前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的命应该是在西疆血腥呛鼻的黄沙漫天中折戟跪地,为梁宣子民大战而死。
他觉得自己的命应该破釜沉舟手捧罪证在泰光殿大殿之上问一问他的好父亲,为何要布下如此一盘残忍的大局?为何要以无辜百姓、以赫赫忠臣、以母妃与他的敬爱为筹码?
娶妻生子,从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他并非未曾有过幻想。
他见过了母亲与宣明帝的爱,荣宠无度下却是磨刀霍霍的陷阱,眼中的深情、掌中的温柔、言辞的真挚都可以是假的,他望着母亲的眼眸,心心念念的却都是另一个女人。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这些皇子皇女,也不过是他竹篓里的蛐蛐儿,任他摆弄。
他也见过外祖父霍启与他二娶的妾室吴氏,他们二人间恩情大过爱情,吴氏身如浮萍得外祖父所救,后以身相许为外祖父绵延子嗣。
吴氏不是柔弱女子,她也能策马提刀立于外祖父身侧,也能振动战鼓高声威呵,但他们相视之时,更像是战友而非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