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瞥见孙子还在眼巴巴看着面前小碗,却始终没有动勺子,不由失笑,“小宝,怎么不吃饭?”
刘小宝自有他的一套逻辑,道,“小宝在等着吃菜,要先吃菜才能吃得多一点!”
幼子天真无邪,可见期待。
刘老执着勺子顿了顿,还是下勺挖了一勺自己的炒饭。
嗯,酸豆角略突兀的酸气被胡瓜清透滋味冲淡,又有菌子提鲜,再加一点带着酱味的鸡蛋碎,厚重香气被活泼滋味逗引,激发出别样美味。
只吃了一勺,刘老就放下了勺子。如此美味,自然当细细品尝才是。
刘炙看着父亲表情,心中讶异,这简家滋味竟如此好么?既然如此,他对即将上来的糖醋里脊也多了几分期待。
一家人全在等菜,一时间雅间中安静下来。
不多时,一碟五香毛豆先送了进来,刘小宝兴冲冲站起来探手去拿,却听见娘亲的轻咳声,只得老老实实将手中豆荚剥开放入祖父面前小碗,“爷爷,吃毛豆!”
刘老故意逗他,问道,“既然小宝最初爱吃的是简家椒盐鸡柳,为什么今日点的菜是五香毛豆,是不是怕爷爷吃到小宝最爱的鸡柳,就把它偷偷藏起来不告诉爷爷了?”
“怎么会!”刘小宝一懵,大声反驳道,“好吃的都是要分享的,小宝现在最爱吃的是五香毛豆,才点的这道菜。”
刘老笑着看了儿媳一眼,赞许道,“你把小宝教得很好。”
刘少夫人道,“儿媳不敢居功,简家酒楼的小东家与小宝年纪相仿,这话是他说的。”
“哦?”刘老有些惊讶,仔细回想才想起比试之后,简清身边的确是有一个小男孩。
姐弟两人年幼失恃,没几年又没了父亲,家中横遭大难,简清却能带着弟弟重新将酒楼开起来,性子强硬些也是正常,而在这样环境下生活的简家小弟居然能说出“好吃的要分享”这样通透的话,可见简清将他教得很好。
以厨艺见人心,以人心见技艺,刘老舀起毛豆豆粒,浓厚酱香显出掌勺之人调味功底,他眯起眼睛,愈发期待后面的菜色了。
刘老自己还没意识到,他的心态已经从称称简清的斤两变成了单纯对美食的期待。
简清端着糖醋里脊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四个人异曲同工的期待眼神。不知为何,简清竟然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了等待投喂的幼崽神色。
刘小宝年纪小,刘少夫人和刘少爷容貌年轻,做出这样的表情也不觉得有多突兀,但是刘老这一脸褶子硬是做出装嫩的表情,实在让人有些恶寒。
脚下一顿,简清弯腰放下托盘,将泛着红色琉璃色泽的一盘里脊放到刘老面前,“糖醋里脊,请客人慢用。”
酸中带甜的味道让刘老深吸一口气,出声拦住欲走的简清,“简小娘子,请问先前蛋炒饭所用稻米,是新蒸米饭,还是冷饭?”
简清一笑,解释道,“既是新蒸米饭,又是冷饭。取新蒸米饭快速晾凉回甘,加以潮气烘托使之不会过分凝结,取冷却米饭回锅炒制,既有新蒸滋味,又有冷饭回锅的韧弹口感。”
刘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尝出来的味道,可不就是取了二者优点的中间滋味。可其中关窍若无人说明,他怎么都想不到那里去。简清这一手厨艺,非天分与努力二者合一方可解释。
此时刘老脸色哪有半点轻视,看简清与看其他酒楼食肆大厨相差不多。
简清对他的变化早有预料,面上神色不动,又道,“稍后刘老若是觉得小店菜色滋味尚可,不知能否为小店菜色宣扬一二,留下些许墨宝?刘老的《留园宴饮杂记》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书,阿清也曾日日拜读,不求在刘老之后大作中留名,只想求刘老几句点评挂于酒楼,也算是让酒楼沾沾文气。”
以退为进这一套,简清玩得不要太熟。
而以刘老辞官前的身份和在文坛中的地位,和酒楼扯上关系之后,宣传方面自然也可以大作文章。状元红、探花糕、御供鸭子,这种典故比比皆是,若是运气好,自家里脊打着尚书里脊的名头,也许也能名留地方故事,成为多年后旅游宣传时的一大特色呢?
刘老听完简清的要求,心中对她的印象更是大为改观。酒楼求书生文士撰写夸词的不在少数,刘老也曾碰到过知道他写过一本宴饮总结的店家,却一上来就想要让他将自家吃食在后面的文集中大夸特夸,或是贬低其他对手,实在是形容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