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遂是第一个人听到的,也是最后一个。
周念声音微弱地说:“每次我妈让我吃东西,我都会全部吃下去,然后再全部吐出来。这样我会觉得,我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强迫我吃也没用,因为我会吐出来。而且每次催吐的时候,我都有种报复性的快感,我觉得我报复到了我妈妈,觉得她对我的掌控是没有用的。”
“……”
鹤遂听完,脸色沉了不少:“你不想吃的时候,也让你吃?”
周念轻声道:“在我妈面前,我不允许有不准吃的时候。我就连上床和起床的时间,包括午睡的时间都是被严格规定好的。”
好一阵沉默后。
鹤遂的眼里多了几分愠怒,不动声色地浮动着,导致他的嗓音沉得可以结冰:“我觉得该看病的人是你妈。”
周念低着头说:“我妈说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为你好?”鹤遂冷笑一声,“为你不足八十斤的体重好?为你一身的骨头好?”
他不屑至极地嘲讽:“还安心,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如果父母需要考试才能当父母的话,那很多父母大概是没有资格成为父母的。
像张爱玲说的那般,有时候不生也是一种善良。
在鹤遂看来,周念是住在牢笼中的人,牢笼是她母亲用扭曲的爱和变态的掌控欲亲手制作的。
周念长久被困其中,孤栖独处,已经完全丧失掉自我的意识,从而难受控制地走上了一条病态的自毁之路,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自毁,而是病态地觉得她催吐是在报复,在反抗,然而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鹤遂缓缓在她面前蹲下,改为仰视她的姿势,也许这样会让交流变得更容易一些。
他的手肘搭在膝盖上,长指在她的膝盖前方自然垂着。
“周念,你听着。”他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且认真,“你要学会刺向你妈妈的阿喀琉斯之踵。”
“……”
周念眼神一凝,带点鼻音地呐呐问:“什么是阿喀琉斯之踵。”
随后,鹤遂给她讲了一个小故事。
他告诉她,阿喀琉斯是一个刀枪不入的英雄,唯一的弱点就是在脚后跟,是因为他在出生时被母亲提着脚后跟泡进冥河,全身坚不可摧,只有没泡到的脚后跟除外。如果想杀死阿喀琉斯,那就攻击他的脚后跟就可以,后来,阿喀琉斯也果然在一场战役中,被一支箭射中脚后跟而死。
所以阿喀琉斯之踵的意思,就是代表再强大的敌人也有弱点,而且是唯一致命的弱点。
周念很没信心地轻声说:“我不知道我妈的弱点在哪里。”
在她的世界里,冉银一直都是一个强大的管理者和掌控者,她毫无反抗之力,唯有顺从才能免受磨难。
鹤遂冷静地分析:“你妈掌控欲那么强,你尝试脱离掌控就是在攻击她的阿喀琉斯之踵。你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你就不吃,拿出强硬的态度来,不要怕,你害怕的后果就是再一次的妥协,明白?”
“……”
一想到要反抗冉银,要当着冉银的面对食物说不,周念就怕得直哆嗦,她的手指都在发抖:“我,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