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金缕曲》推到一旁,转而投入政务,将程誉从彬州送来的那一打文书挪到桌前,逐个翻阅。
才读完两份之后,他看到了那篇关于科举舞弊的奏疏。
然后,一眼认出末尾段落那几行字是谁写的。
且不说熟悉的、流畅的行文方式,就论那一手漂亮潇洒的小楷,就完全是苏栖禾独有。
他不久前刚刚逐字逐句地看过《金缕曲》的稿子,几乎将她的笔迹印在了脑海里,绝对不会认错。
而刚好程誉现在就在彬州,还要帮他上门送药材。
他肯定是见到了苏栖禾,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女孩帮他给文章写了几句收尾。
江寻澈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收紧,心跳怦然复苏,在胸前一阵乱跳。
手比脑子快,思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苏栖禾写过的那张纸从一整个册子中抽了出来。
因为家中只有劣质的笔墨,所以女孩写得并不容易,看得出笔尖分叉,蘸墨也很频繁,偶尔甩出一个墨点,总之没有过去在王府中那么从容而淋漓尽致。
可秦王把这几行字捧在掌心,端详半天,视线灼灼。
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伸出了手,指尖抚过每一道笔画,动作轻柔得难以理解。
可是,这并不是写给他的。
是程誉的呈文,小姑娘就算帮写几笔,也是给程誉的人情。
江寻澈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份东西写出来时的场景:
他们两人相对而坐,女孩眉眼温柔,提笔写完之后双手递过来,说程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
程誉也会友善地笑着,读完之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于是苏栖禾的耳尖泛起红色,连连说着谦虚的推辞。
两人你来我往,大概能聊很长时间,而且脸上都带着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如月牙,非常好看。
而她在自己面前,虽然乖顺,却很少有过这样的表情。
江寻澈捏了捏眉头,强行掐断了自己的想象。
心里泛出一阵酸涩,来势汹汹,刹那间席卷全身。
可理智又跳出来,提醒他心中的不平是毫无理由,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只能勾出更多的烦躁不安。
这些天里,秦王强行逼着自己适应没有苏栖禾的生活,回到女孩进府前的状态。
可偶尔来一次这样的情绪失控,就足以动摇他苦心积攒良久的淡定。
就在此时,管家进来道:“殿下,长春宫里的太监来催您进宫了。”
王爷侧眸一瞟桌上燃烧的线香。
从翻开程誉送来的文书,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而他除了翻阅两本奏折,几乎什么都没干,只拿着那张纸愣神了。
看来今晚又要熬夜。
没关系,反正就算回到寝房,也经常失眠。
江寻澈站起身来,应声说备车出门,同时小心地放下手中那张纸。